瓢泼大雨哗哗的下了半宿,已近夜里2点,却丝毫未见减小,反而伴着狂风的嘶吼,变本加厉起来。窗外的梧桐叶子被打的沙沙响,仿佛暴雨想把叶子一片片打落而叶子却顽强的拼尽全力昂首挺胸,维护自己的尊严。这盛夏的雨天,加之这黑如墨的夜空,本就让人犯困,窗外的雨声,不但不会把人扰醒,反而是最好的催眠药,所有人都睡得沉沉的。
套房外间的莫伯怀,此刻正斜躺在偌大的沙发上,真皮的米白色沙发,在这雨夜里,散发出淡淡的光晕。莫伯怀和衣而睡,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装长裤,皮鞋也未脱,由于几次翻身,本是平整的衬衣上已经有了不少褶皱,领带也松松的扣在胸口,西装外套斜斜的搭在肩上。
他睡得很沉,没错,他太累了。从十岁起,就寄居在莫承恩的家里。他永远忘不了十岁生日那天,养父母带他去游乐场玩,玩了一天,那么开心,那一整天他都在笑,那是他这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他以为开心将会是永远的事情,直到晚上回来的路上,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向他们冲过来,养父母拼尽全力,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他撑起了一道安全的、柔软的墙。养父母在那次交通事故中双双离世,而他只是受了皮外伤。虽然身体上的伤口很快会恢复,但是心灵上的伤口,却一直未能平复。事后他想,也许是他年少时享受了太多的快乐与关爱,所以以后的路要走的艰辛一点。
之后他便来到了养父的亲弟弟莫承恩家里。他是感激莫承恩的,虽然不是亲生父亲,可是对他的关爱和照顾不比亲生父亲少。婶婶一辈子没有生出儿子来,但对他却视如己出,关爱有加。他觉得自己也挺幸运的,上天夺走了他一片天空,但又同时赐予了他另一片海洋。
“人不可太贪心,我的一切都是叔叔给的”,他总是这样告诫自己。
所以他在叔叔的公司里,尽职尽责,在他的帮助下,公司日益壮大,并且马上要上市了。叔叔莫承恩很激动,可以说是盼望,热切的盼望。他的商业帝国梦马上要实现了。可是莫伯怀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上市的代价对他来说太大了些。
雨还在肆意的下着,套间里没有开灯,一片黑黢黢,路灯的微弱的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隐约的照出一个人影,她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双手抱膝,头深深地埋在两腿间,柔顺的长发划过脸庞,披散下来,黑夜里看不清她的表情。过了好久,她的头微微撇向床头柜上的闹钟,电子屏上显示着02:36。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把头又撇向另一侧,她的身旁睡着她的姐姐莫仲欣,莫仲欣背对着她侧躺在床上,呼吸均匀。
“应该睡得很沉吧。”
她这样想着,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按着事先想了千百遍的步骤,摸索着打开了梳妆台上的抽屉,麻利的摸出了一个小手包,冰丝的面子,在这微白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冰冷。
“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要带着这个,这是我的宝贝。”叔童心想着。
那里面是她母亲送她一只翡翠镯子,本是一对,另一只在姐姐那里。这是外婆传给她母亲的,她母亲又给了她和她姐姐。她与她姐姐莫仲欣自幼感情甚好。
“万一以后不再相见,此物也是个相思念想。”
她不敢再往下想,眼泪已在眼里打转。小手袋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戒指,细细一圈白金,上面有枚小柿子,寓意事事如意。这是他送的,她一直珍藏着,这是他与她的定情信物啊,虽然再也回不去了,但是她还是一直带在身边。
她擦了下眼泪,绕过床,轻轻的朝门走去,手搭在把手上,往下一压,刚要推门而出的一刹那,她听到了一声轻微 的呼唤声,轻到无法辨别是电子钟的滴答声还是雨水拍打窗棱的声音,但是她还是听到了。
“叔童。”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姐姐的声音啊。莫叔童吓了一跳,心提到嗓子眼,扑通扑通的跳着。
那声音又再次响起。
“带着这个。”
莫叔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姐姐没有拦着我?他不应该把我拽回来吗?
莫叔童默默的转过脸,看到了侧躺在床上的姐姐,姐姐跟刚才一样的姿势,侧躺着面对着门口。
莫仲欣并没有睁开眼睛,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手里紧紧地攥着两样东西 。
莫叔童慢慢的走向莫仲欣,她的眼睛模糊了,那绒绒的小球太熟悉了,上面系着家里大门的钥匙,底下还有她的身份证!
“姐姐......”
叔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像迷离的瀑布,漱漱的落下来。
莫仲欣像木头人一样,似是刚才没有说话,也没有听到叔童嘤嘤的哭泣,将那栓了绒球的钥匙和身份证放到床边,翻身朝向了床的另一边。
莫叔童百感交集,她没想到姐姐竟能为自己做这样的事。昨天下午求姐姐的时候,姐姐还是不动声色的样子,没想到姐姐早已为她做好了打算。
昨天下午叔童趁房里只有姐姐陪着她,她便哀求她:
“姐姐,放我走吧,我是不会嫁给吴泽弘的!他就是个混混,我去了就是死路一条,终生都不会幸福的!五年前你为了爸爸的生意,抛弃青梅竹马的爱人,嫁给程耀文,可是他对你好吗?你现在幸福吗?你已经牺牲自己了,为什么还要再搭我一个?爸爸这么狠心,难道你也这样吗?你不是最爱护我的吗?为什么要和爸爸一起欺负我?”
“够了! ”
莫仲欣冷冷的道,“爸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莫家,你多说无益。 ”转身便出了房门,将门牢牢的锁住了。
莫叔童无处求救,瘫软在地上哭个不停,最信赖的姐姐也不站在自己这边了。她从未有过的绝望蔓延全身,心已是冰冰凉凉了。可是就在这冰冷间,一丝不一样的情绪像小草一样,慢慢的发了芽。不要甘于命运,也许闯一闯就能见着光了呢。人处在绝境时,一但有了一丝念头,就像春天的野草,狂妄、肆虐的的疯长。
她既打定了主意,便是铁了心不回头了。
于是她将母亲给的翡翠镯子和小戒指放到了小手袋里,放好后又将手袋放在了梳妆台第二层左边抽屉的最里面,然后就是今天晚上的事情了。
“管不了这么多了,没有时间了。”
叔童擦干了脸上的泪,拿起钥匙和身份证转身朝门外走去。她弯着腰,打量了下外间,只有莫伯怀睡在沙发上,轻轻地打着鼾。叔童稳了稳心智,迅速的朝门口挪过去,她的脚步极轻,摸到门把手轻轻的打开。她的位置是她家的二楼,二楼是他家的主人卧室,四间独立套房。装修的欧式风格,富丽堂皇。二楼走廊里点着壁灯,散发着橘黄色的暖暖的光,衬得着夜色更加静谧。她站在楼梯旁往下瞧着,下面便是他家偌大的客厅,北边摆放着加长餐桌,整齐的围着一圈高耸的欧式座椅。客厅正中间部分是一圈高档的真皮沙发以及大理石的超大茶几。她不敢提起腰,仍然是弯着腰,轻轻地、快速的走下楼梯。
“呜汪......”
正在沙发上睡觉的大金毛犬听到脚步声,竖起耳朵,并且发出了一声沉闷的狗吠。叔童赶快竖起食指放到嘴唇边,示意它不要出声。金毛认出是主人,便瑶瑶尾巴把耳朵又贴到沙发上继续睡大觉去了。
叔童定了下心神,朝大门走去,顺手从门口的衣架上扯下件外套,裹住瘦小的身体。手里握着姐姐给的钥匙,她的手轻轻地抖着,竟对不准那锁孔,好不容易,才听咔吧一声,门应声打开了。门外潮湿的雨气迎面扑来,叔童打了个寒战,头脑也一下子清醒了。一步跨出了门口,轻轻的带上门。叔童深深地吸了口气,这雨气穿透肺腑,像清凉的薄荷,穿透全身。
好久没有这样舒畅了!
叔童从门口顺手拿了把伞,朝雨幕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此时,楼上的莫仲欣正站在窗前,拨开窗帘的一角,远远地望着叔童远去的背影,早已泪流满面。
“叔童,姐姐不敢做的你替姐姐做吧。姐姐得不到的幸福,你一定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