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倾城天下
【第二十三章 求婚（上）】
信都城中，瘟疫爆发时出逃的百姓逐渐回归家园，不少得到救治的人也慢慢恢复生机。街道上时不时传来孩童的打闹声……
此时的信都城虽然不如昔日繁华热闹，却也井然有序，人来人往。
忽然马蹄声声由远而近，看护孩子的百姓赶紧将自家孩子抱起退到一边，再抬头，却只能看见急报的红旗飞扬。
王城脚下的百姓们，谁没有一点眼力？
看见那面小旗的人们眼中，或是沉凝，或是惊惶，一股难掩的压抑在信都城中漫延开来。
……
赵宫中，议事殿里以赵柯启为首的群臣们落座四方。
赵王正坐在上，敛眉凝视着众臣们，半晌才开口道：“可有人自愿前去迎章邯入城？”
闻言，除了太子赵柯启凝神思索，其余大臣均低头不语。
疫情刚刚得到控制，此时赵国正待修整，秦国却说要以万两黄金为聘礼求娶寻公主，并派章邯为使……
章邯乃秦国名将可谓是天下无人不知的事情，即便是与魏国之战没拿到军功，此刻也应在秦国练兵，何以会被秦皇派遣至赵国求亲？
收到急报时章邯已经入关，以章邯的行事，不出两日必定可以抵达信都城。
若是放章邯入城，无疑是引狼入室，可若是不放，那么秦国反倒有了出兵讨伐的理由……
所以章邯是一定要入城的，只是谁去迎接却是个难题。
赵柯启沉吟片刻后，拱手道：“不知父王可曾记得护送寻公主赴秦取药的禁卫军将领项羽？”
赵王敛眉思索，点点头道：“项羽？倒是略有印象。”
“此人武功高强，胆识过人，且为人忠义，是难得的将才，章邯本就是秦国武将，由身为禁军将领的项羽迎接不失身份。此外，秦国此举意味不明，若是由项羽在途中打探一二，我们也可有所准备。”
“甚好！就按照太子说的办！”
听完赵柯启的话，赵王满意地颔首，“依你看来，秦皇此番求亲是何意？”
“儿臣以为，黄金万两足以重振赵国，秦皇不会想不到。”
柯启思虑了片刻，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多言。
如果秦皇明知道这些钱财能让赵国重整军队，却还是要以此为聘礼，若不是秦皇嬴政迷了心智，就一定有更大的利益存在！
……
与议事殿中的氛围不同，延福宫这里却很是悠然。
小鱼儿捧着刚从膳房里端来的绿豆汤，一进门就看见赵歇仰面躺在榻上，双腿斜斜的落在地上，一颗头枕的却是寻公主的腿。
此时虽已入秋，天气却不见转凉，午后的太阳比夏日里还要毒辣几分。
赵雪寻担心小歇刚刚大病初愈，生怕又热出毛病来，这几日天天都来他的延福宫。
此时雪寻的一双玉琢般的小手里拿着羽扇，为赵歇缓缓的扇出些凉风来。
“公主、二王子，绿豆汤来了。”小鱼儿走到两人面前道。
“终于来了！”不待雪寻吩咐，赵歇就先坐起身来，端起一碗就喝，不一会儿绿豆汤便见了底。
这天气热的人心里发慌，他实在是受不了，偏偏寻姐姐还不让他用冰，说是刚刚病好身体太弱，每天他就等着喝这一碗消暑的绿豆汤了。
边上雪寻一直抿唇笑着的，见他放下空碗，才端起另外一碗悠悠道：“喝得快没得也快，剩下的可没你的份了！”
“好姐姐！”眼尖的赵歇自然看见了雪寻嘴角的笑意。
但是这个最宠小歇的寻姐姐从来就禁不起他的撒娇卖好，坐直了身子可怜巴巴地看着雪寻，一面晃着她的胳膊，一面道：
“再给我喝一点嘛！”
雪寻却偏偏不搭理他，拿起勺子作势要自己喝。
这边姐弟二人正打打闹闹，忽然随从阿信匆匆地跑来，一副出了大事不得了的模样，看着殿内的场面，却又忽然像吃瘪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反倒是小鱼儿见他火急火燎的，又忽然不出声，冷不丁的伸手一戳他，“我说阿信，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阿信被小鱼儿一戳，顿时一个激灵，大喊道：“公、公！公主！公主……”
“什么公公公主的？好好说话！”他这一喊，赵歇立刻掏了掏耳朵。
阿信看了看赵歇，又看向雪寻，终于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寻公主要嫁给秦皇了！”
“什么！”赵歇一听，惊得顿时站了起来，双目睁得圆圆的瞪着阿信。
“你哪儿打听得风言风语，我寻姐姐怎么可能会嫁给秦皇那个老头！”
“千真万确二王子！阿信是从议事殿听来的！说是秦国以万两黄金为聘礼要求娶寻公主，赵王已经答应了！”
“哐当……”不待赵歇和小鱼儿出声，雪寻手里的碗已经掉到了地上。
……
秦皇以万两黄金聘娶赵国寻公主的消息迅速传开，一时之间，赵国王宫、信都城内都是谈论此事的人。
只是赵雪寻的萦梦居却不似她的流言那般热闹，此时她早已被王后以抗旨为名软禁在萦梦居，就连小鱼儿也不得入内。
秦皇虽年事已高，却十分好色，她哪里肯嫁给秦皇嬴政！
那日赵雪寻听闻父王答应了秦国之后，就匆匆赶往他的寝宫，却连父王的面都没见到，就被王后的人给拦了下来。
“不识好歹的东西！你以为赵王能容你胡闹吗？”
“不过你一个贱婢生的女儿嫁去秦国，本宫还真怕丢了我们赵国的脸！”
王后将她软禁在萦梦居后，只恶狠狠地说了这两句话，便扬长而去。
明天章邯就要进宫商议求亲之事，不过雪寻并不知晓。
她已经两日滴米未沾，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雪寻痴痴地望着宫墙外的明月，手里紧握的是项羽送给她的那把匕首。匕首上镶嵌的宝石在月光下泛着微凉的光。
到底是入秋了，就算午后再热，夜里也是微凉的……
“项大哥，若是寻儿再逃出宫去，还会再遇见你吗？……”
……
次日，秦国大将章邯奉万两黄金入赵王宫，赵王亲自设宴款待。
赵国的宴会本就应着赵王结交天下名士的喜好，而汇集各国特色，如今秦国使者前来求亲，更是筹备的别出心裁。
对于秦国，赵王赵嘉是既畏惧又有些轻视的，这份心态也是他不顾众议，执意要答应秦皇求亲的主要原因。
在他的心里，只记得赵国昔日的强盛，他不信秦国能有多大的能耐！
不过，宴席上赵王这边早已几杯酒下肚，章邯却是连酒杯都未碰过一下，席间的舞姬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章邯睨了一眼左上方的赵王，看他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放在桌上随着宫乐敲打，一副享受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赵王，不知你对秦赵联姻有何看法？”
赵王闻言，不高兴地抿了抿嘴角，这个章邯，不过秦国一武夫，话语间竟对他这般不敬！
不过片刻，赵王又颔首举杯道：“早就听闻章将军治军严谨，可如今出使赵国也不必如此恪守军规吧？”
“赵王若是同意秦皇迎娶寻公主，章邯自当奉陪到底！”
不待赵王应声，王后先对章邯举杯接了话：“章将军不必心急，秦赵联姻，我赵国定会将最受宠爱的公主许与秦皇！”
“如此甚好！”章邯听闻王后的话后，颇为自傲的豪饮了一杯酒。
王后见章邯应承了她的话，鲜艳的红唇微微上扬，脸上的笑意顿时荡得更开了些。
这边赵王、赵柯启二人听闻王后的话，却各是一副颜色。
席间的谈笑声渐渐淡去，大臣们也是各怀心思。
赵王当日虽当着众臣的面准备应了秦皇的求娶之意，可毕竟与章邯还未谈及此事，王后这边忽然插了一句，却不知是何意？
忽然舞姬间露出了一头戴面纱的女子，此女身着佩环羽仙衫，头插红玉鎏金步摇，额间点了一朵金色花蕊。看似像艳丽超群的舞姬，却偏偏又露出三分雅致，七分清丽来。
一舞毕，女子竟施施然走上前来，屈膝颔首行了一礼道：“女儿今日的舞，父王可还满意？”
还因王后的话怔忡间的赵王，听见台下女子的声音忽然惊醒，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正掩面微笑的王后，终于明白了她是何意。
柯启也略微吃惊的看着那名女子，眉头微皱，却碍于场面不便多言，只是怒目圆睁地瞪着王后，也罢……
赵王再看向台下的女子，忽而仰头大笑道：“甚好！甚好！不知章邯将军以为如何？”
“公主舞艺超群，秦皇也惊为天人，今日一见果然精妙。”章邯见那女子虽戴着面纱难辨真颜，可一身浑然天成的气度与卓越的舞艺，定是非寻公主莫属，何况当日秦宫献舞她也是戴着面纱。
章邯略一思索，当下便夸赞起来，一想到秦皇对寻公主的看重，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敬意。
只见章邯忽而起身，对那女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本将军奉秦皇之命前来求娶寻公主，不知公主有何要求？章邯定竭尽全力让公主如愿！”
“大将军不必多礼，一切但凭父母之命。”女子见章邯起身，也还了一礼后轻声应道，虽然没有直接答应，却也表明了自己是愿意的。
章邯见女子如此反应，更是笑得畅快，若此间事成，将来回到秦国定少不了封赏！
章邯得意满满，随即就要回身落座，忽然见席间赵国王室各人神色不明，在座的除了大公主，另外两名公主都不在其列。
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章邯一对浓眉不禁皱起，略一沉吟又道：“公主日前在秦宫献舞尚露真颜，何以今日身在赵宫却以纱遮面？”
那女子听闻章邯的话，明显愣怔了片刻，随即道：“此舞佩戴面纱更妙……”说完，竟偷偷的瞧了王后一眼。
可是不管王后与女子交换的眼神如何，章邯的笑意都淡了下去，只见他嘴角勾了勾，神色倨傲地抬头对赵王说：“不知赵国要许给秦国的公主，到底是寻公主还是兰公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当然是最受宠爱的那位！”王后袖袍中的手紧握起拳头，开口答道。
见王后如此，章邯一把扯下了白衣女子的面纱，看清女子面容后，了然的哼了一声，随即怒目圆睁道：
“我秦国万两黄金求娶的是寻公主！赵王用别人冒名顶替是何意？若是赵国不想与秦国联姻直说便是，如此作为岂不是羞辱我秦皇的一番好意！”
众臣眼见那女子的面容，的确不是他们倾国倾城的寻公主，却也真如王后所说，是赵国最受宠爱的公主——嫡公主赵妙兰。
妙兰的脸色随着章邯的话愈发难看，自古两国联姻皆嫡庶分明，她身为赵国唯一的嫡公主，本就该比赵雪寻嫁的好！
可是如今，泱泱秦国竟然弃她嫡公主不要，偏偏要娶那个舞姬生的女儿！
赵王见王后的伎俩被识破，瞪了王后一眼，随即开口圆场道：“章邯将军此话有些欠妥，本王答应的就是将我最宠爱的公主嫁与秦皇，秦皇以重礼为聘，我赵国许以嫡公主不正是想表达两国友善之意吗？何以有羞辱之说？”
“章邯多谢赵王美意，只是秦皇求娶的是寻公主，章邯也只能带着与寻公主的婚约回国……”
“章将军！”不待章邯说完，王后再次开口，她眼看赵妙兰呆立当场，脸色渐渐惨白，她的嫡公主无论如何不能遭此羞辱！
“之前章将军明明已经同意赵国将最受宠爱的公主许与秦国，此番当众扯下赵国嫡公主的面纱已是大不敬，如今还要诋毁婚约吗！”
“赵王后，章邯出使的官文中写的清清楚楚，此番前来是求娶寻公主，你以最受宠爱的公主混淆视听，章邯识人不清万死难辞其咎，愿当场自刎！只希望赵王考虑清楚，就算兰公主到了秦国，秦皇也会认出来不是寻公主，只怕到时事情比章邯之死更难解决！”
说罢，章邯竟拿起佩剑，当场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章邯这番话说的明明白白，两国交战都不斩来使，如果大将军真的死于赵国，那么秦国便有理由举兵讨伐。
若是真的将兰公主送到秦国，就算别人没认出来，可是秦皇也是见过寻公主的，这等欺瞒之事，恐怕秦皇嬴政更是容不得！
“章将军莫急！”想到此处，赵王赶紧拦下了章邯，脸上满是担忧。
“敢问章将军，为何秦国定要娶我的二女儿雪寻？”
此言一出，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好奇地听着。
虽然赵王与王后执意将兰公主许与秦皇稍显唐突，却也不算失仪，何故会遭到章邯的极力反对，甚至不惜以死谢罪？
章邯见此番若不说出实情，定是见不到寻公主，想他泱泱秦国也不惧与列国相争，定了定心神方才开口。
只是，他说出的那番话，无疑是在各国中掀起了一股飓风！
“秦国相士有言——得赵雪寻者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