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是西南边陲小镇，传闻张国公小时候放羊时，在松林间遇到一群仙鹿，此后随君从军，征战天下，缔造一代传奇。原本籍籍无名的小镇也因此得名。

小镇中心的铜牛雕塑下有块石碑，写满关于张国公的事迹。汤小五在这里生活了十二年，自然熟知。尽管石碑上的文字是一种贵族风格的古文，汤小五七岁的时候，便已经能畅读。

这显然不是那些捐钱建造铜牛的贵族老爷所能预料到的。

之所以汤小五七岁便能精通古文，是因为他的父亲——汤三泉是魔法师。虽然只是初级魔法师，但鹿城将近四万的人口里，也仅仅只有三位魔法师。

在他自己看来，各方面都有天赋，除了魔法和斗气。但在曾经在帝国皇家学院深造过的汤三泉来说，没有魔法和斗气方面的天赋，那就等于没有天赋。

其实汤三泉很不理解，汤小五对于魔法元素有着极强的亲和力，但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积累魔力。没有魔力，自然也无法在魔法这条路上走下去。

至于斗气方面，汤三泉心中有数，每年重金之下的药浴说明一个问题，汤小五的身体似乎不大好。

“我出去了！”

一声巨响。

瞥了眼关合上还在摇晃的铁门，汤三泉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手里拿着《半星》，心不在焉地看着。

紧接着窗户探出个系着围裙的女子，温柔地喊道“小五，记得回来吃午饭。”

汤小五含混地应了一声。

“不要给南枫老师添麻烦哦！”

没有汤小五的回应，已经从她视野中消失。

女子无奈摇摇头，转身走进客厅。看到汤三泉手里的《半星》，问道，“教廷那边有什么情况么？”

汤三泉抬手轻轻一抛，《半星》便凭空消失。他笑着答道，“教廷每天都要忙着清理异端，能有什么事。倒是过两天小五又该药浴了。”

女子叫做小兰，是汤三泉的妻子。她身材高挑，面相温婉，却是实力比初级魔法师还要强的大剑师。

小兰微微皱眉，她清楚汤小五无法修习斗气，也无法修习魔法，经常吃药之外，定期还需要药浴，但并非外界以为的那样，不是因为小五身体不好，相反，他的身体素质非常好！

三岁就能把衣柜举起来找下面弹球；五岁就可以和水牛摔跤；七岁的时候把小镇铜牛的脑袋扭下来，一时小镇轰动；十岁独自去洛沫之森采回赤红草，这是当年药浴最终要的配方。

小兰收回思绪，说道，“如今小五十二岁，经历十一次药浴，身体强度更胜从前，可以说已经正式进入体术修行的轨道。”

汤三泉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沉默片刻，想到最近的一件大事，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过看到小兰明丽的脸庞，便笑笑不再多想。

小兰见状，无奈地转身进厨房。临到门口，她蹙起眉头，回头担心看了眼汤三泉。

窗外的枫叶变得深红，目之所及都被染红，这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的一天，汤三泉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些往事，十二年前，关于小兰，关于小五的往事。那也是如此平静的一天，只是那时他才认识小兰不久，小五也没有出生。

他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发现小兰停住了脚步，便回头，想要说什么时，小兰已经进了厨房。

汤三泉一愣，看着厨房的方向，小兰没有干活，看着窗外汤小五的方向。此时，两人眼中都有同一种东西，叫做义无反顾。

鹿城枫林靶场。

大清早，这里已经有不少人，西南小镇尚且如此，东华大陆尚武之风，可见一斑。

“噌！”一支箭稳稳射中靶心红点，而在靶心处已经有四支箭。

内院靶场一共有十个窗口，也就说让十个人同时射箭。

射箭的是个短发女生，名叫张帆，是张国公的独孙女。正心不在焉的和旁边，站在中央窗口的红衣女生说道，“我觉得，南枫先生今天可能不会来。”

“南枫先生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是大箭师，不知道为什么会来鹿城小镇？”红衣女生匆匆见到南枫一面，不知为什么，总觉的有些莫名的感觉，所以今早拉着短发女生，在靶场等着。

“自然是为了他的宝贝徒弟，一会你就能见到那小子。”短发女子知道来这里，肯定会遇到汤小五，脸上突然多了些寒意。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来练习，这么懒惰，肯定是个纨绔子弟，也配当南枫先生学生么，多半家里强迫南枫先生了。”红衣女子断言道。

说着突然回过身环顾四周，“还有周围这些乡巴佬一直盯着我看，真是烦人。”

扫视一群正在偷瞄的大男生们，挥挥手，众男生急忙低下头，有赶紧用手帕擦拭弓的，有赶紧用手帕擦拭箭的，找不到弓和箭的就用手帕擦着手，不敢回应。

不一会有人又偷偷抬起头，瞄向这里，脸上带着红晕。

红衣女子哼了一声，“真是群废物！”

转过身又一箭中靶，引起一阵低呼。

红衣女子名叫郭晓，张帆知道她一直生活在皇宫里，有着不一般的身世，对她激烈的言辞多有包容。摇摇头，学校里的男生幼稚也就算了，怎么周围好多叔叔也一直偷偷盯着这里？

其实也难怪，两人一个清冷安静，一个活泼热烈，对比强烈，但都透着股灵气，像两个瓷娃娃一样讨喜，一群大老爷们只是围观没有搭讪，已经算是有所克制。

却说汤小五进了靶场，径直来到后院，走到一间木屋前，推门便入。

“今天可以再带我去洛沫之森么？”汤小五问道。

汤小五面前端坐着一个看上去很柔弱，却透着股英气的青年男子，约莫二十七八，束发，蓝色长袍，英俊非凡，丝毫不像弓手，此人正是南枫。

“可以是可以，但你得先完成练习。”看到汤小五叹了一声，南枫缓缓地道，“或者，你把漠河对面亭子的天角风铃射下来，你就不用练习了。”

漠河把鹿城小镇和洛沫之森南部隔开，“二里宽的漠河就算弓兵来，也不一定能把箭射过去，何况还要射中什么狗屁亭子的天角风铃，等射中八百箭，都要下午了，哪还有时间。”

汤小五有些不开心。

南枫只是笑而不语。

汤小五只得转身去靶场。

“关门，不谢！”南枫笑道。

汤小五没好气的把门一带，刚好看到桌上有两杯茶，想起开门的时候隐约有个人影闪过，又把刚合上的门推开，仔细再看，此时桌上只有一杯茶而已。

摇摇头咦了一声，也不管南枫，转身走了。

结果门反而没关上。

南枫也不在意，起身把门慢慢合上，转身和谁攀谈起来。

“门口枫树上有只爬虫，要不要把它弄下来。” 戴着紫色斗篷披风的人说道。这声音真是清脆悦耳，虽然穿着斗篷披风，却挡不住曼妙的身姿，反而充满诱惑。

“不妨，不妨。”南枫悠悠的喝了口茶，打了个响指，门外一阵疾风，枫树枝干传来晃动的声音。

跟着响指声，斗篷下的女子眼睛似乎亮了起来。

不一会，汤小五便来到内院。人群中立刻就有人注意到他。

“他居然今天来。”一个青年小子停下弓箭，转身看着汤小五，他是少数没有围观两个女生专心练箭的人之一。

一个刚进靶场，才准备射箭的中年大叔淡定地边说边收拾，看了汤小五一眼，“我记得他只有平时翘课才来的，今天怎么转了性子。”有些幸灾乐祸想到，“今天张帆带的小姑娘很厉害，看来今天有点意思。”

原本围着两个女生的人群渐渐转过身来，大多也是这个想法，议论纷纷，本来安静的内院顿时热闹起来。

“他今天会中几靶。”围观的人群中有人问。

“三百不能再多了。”围观人群中有人答。

“至少四百好么,张二歪你懂什么。”围观人群中有人反驳。

“我怎么不懂，老子可是退役的弓兵，想当年我也是帝国第四军团的预备射手，参加过张国公指挥的龙泉战役。”

“就是那个有天下神弓之称的第四军团？”

“没错。”

围观人群中还有人大肆吹牛，引得众人侧目。

当汤小五取过弓箭，走到中间时，青年小子便要把中央附近的位置让了出来，就在郭晓旁边。

见汤小五被人众星捧月，如此受人尊重，郭晓眉头一皱。上前一步，挡在汤小五身前，叫道，“你凭什么要别人把位置让给你。”

汤小五正苦恼八百箭的任务，这是以往训练量的两倍左右，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招惹到南枫，南枫总是温和地布置如此繁重的作业。

他目不斜视，似乎没有听到郭晓的质问。

张帆见状暗道不妙。

他左手张弓右手搭箭，动作行云流水，一股美感油然而生。隔着郭晓，箭从她身前十五厘米处离弦外而去。

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箭射不中靶心，包括张帆，包括郭晓。

青年小子和汤小五点点头，对这一箭都很满意，完全不知道郭晓已经被惹毛。

“好嚣张的小子！你不知道有多危险么！”郭晓怒道。

汤小五这时才发现杏目圆睁的郭晓，反应过来，淡淡回道，“刚才那箭离你很远，完全没有什么危险，而且你的位置在旁边，似乎是你自己过来的。”

张帆拍拍郭晓的肩膀，说道“不跟他一般见识。”

郭晓哼了一声，“就这样态度的家伙也配做南枫先生的学生。”

汤小五眉头一皱，看到张帆和她如此亲昵，便打住了话，他和张帆是发小，这几年有些不愉快，不过还是会给她点面子。

不是满弓，他没有拉完，箭却稳稳正中靶心，射的居然是直线。其实是因为箭的速度过快，弧度比较低，所以看上去是直线。

一箭方中，又一箭射到，不过一分钟，汤小五背上箭袋里的四十支箭全部射完，靶心巴掌大小地方已经被箭戳满。

汤小五示意对面的小哥清理箭靶，一边调息，一口气四十连发，让他也有些气喘。

“这么快！还那是那么准，我记得上次要两分钟才全部射完。”

“你上次来都什么时候了？前天就是这个速度了，倒南枫先生看了还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南枫先生是帝国闻名的大箭师，要求自然不一样，以我多年弓兵的经验来看，小五现在的水平就能通过天下神弓军团的考核了。”

“拉倒吧，小五可是魔法世家，早晚要成为高贵的魔法师大人，怎么会去跟你们这些莽夫为伍。”

“诶，你个开药铺的也敢瞧不起我们？而且小五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他就是没法修习魔法才会努力练箭，你这不是挖苦人家嘛。”

郭晓一听，原来是个没法修习魔法的庸人，虽然比常人厉害一点点，但绝对在没有什么前途可言，心中顿时对他充满了不屑。

“你不是自以为弓术了得么，那就让你见识一下真正高明的弓术。”她打定主意，颇有气势向箭靶一箭射出。

张帆见状，心道，“郭晓自小生活在天佑城皇宫，性子高傲又要强，但并非养尊处优，只会仗势欺人之辈，今天给小五点教训也好。”便打算不再插手。

这一箭按理来说应该稳稳中靶的，就算不中靶心，也不至于脱靶。可突然一阵风刮来，箭歪了方向，便冲着正在清理汤小五箭靶的小哥飞去。

郭晓暗道，“糟糕！”

众人顿时大惊,小哥背对着对面的人群，对飞来的箭矢毫无防备。

张帆表情一凛，“能把她射出的箭吹偏，这不是普通的风。”手上掐了个剑诀，又放下。

因为眼见着箭矢就要射中小哥时，一道紫色的电光从箭矢下方往上飞去，相比紫光的速度，箭矢就好像在爬一般。

紫光掠过，刚才射向小哥的箭矢也不见了。

所有人都在惊恐的等着惨案发生，小哥却毫发无损，不禁让众人摸不着头脑，也松了一口气。

郭晓转身看到汤小五喘着粗气，正好收弓，心里一惊，刚才的魔法箭难道是他射的！谁说他不会魔法！难怪他如此嚣张，确实有点嚣张的资本！

汤小五也回过身来，淡淡地瞥了一眼郭晓。

郭晓脸烧的发红，和身上的红衣相映成趣。挥着手张口想解释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帆眉头紧皱，“虽然他亲和魔法元素，但汤叔早就说过，他的体质特殊，并不能积累魔力，可刚才的魔法箭货真价实难道他一直隐藏着实力？不对，这个小子怎么会有那么心思，要是他能修习魔法，还不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汤小五大口呼吸着空气，刚才那一箭射得太突然，自己仓促间射出一记魔法箭，不仅要控制方向追踪郭晓箭矢的轨迹，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暴露自己，并且计算好时机带走箭矢。

这里有两个难点，一是瞬发魔法箭，舍弃咏唱，却要保证魔法强度足够；二则是瞬发之后精细的操控！这可不是一般的魔法师能做到的，何况大部分魔法师怎么会射箭！

不过，在场的小镇居民中也有人发现了。

有的人比较欣慰，和蔼的看着汤小五；

有的人不动神色，还装着傻和别人讨论刚才暴走的箭矢；

也有的人非常疑惑，比如，张帆。

她瞪着汤小五，“你个小矮子，就这点强度的魔法箭，有什么好神气的。居然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敢跟老娘比划比划么？”

这郭晓生得一幅乖巧模样，肤白貌美，很是恬静，张口却自称老娘，有一种菜市场卖猪肉大妈的泼辣，完全没有皇宫里典雅高贵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