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还说不来,来了竞自玩的开心,竞没有一人理我”,
南宫王府的马车上,左嫒青着脸、嘟着嘴,望着自己双手正在缠绕的系带,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左芳红着脸,侧过身来握住左嫒的手轻声说到,
“媛媛,我看到了你的示意呀,可酒宴之上又不便说话,如何理得了你?”
话音不停,她又笑说到,“还说呢,你看这等污浊的宴会,谁惜得来,还不是你闹得了…”
“姐姐还说我,你和羊公子打口语我都看到了,就理不得我?哼!还有你!”
说罢,左嫒看向了羊林枫,
“姐姐好呆还看我几眼,你连一眼都不看我,我是你领来参加宴会的,这等冷落,可是君子待客之道?”
羊林枫嘻哈一笑,“还君子待客呢,我们俱是南宫王的客人,我们又是自家人,何有主客之分?再者说了,姐姐坐在我对面,我看了,很自然,妹妹坐在我下手边,我若看了妹妹,顾了下位顾了自己人,又失了上位失了外人,这又岂是君子所为?对了,姐姐和我打口语了么?”
话音不落,笑看着左嫒的羊林枫就又转向了左芳…
经他这一调侃,那左芳更是羞的无地自容,她气气的瞪了一眼羊林枫,正欲出言揶揄,那左嫒又那肯让他,
“就你会说,哼!姐姐当然和你打口语了,我看的清清楚楚,你们都莫要抵赖”,左嫒委曲的抽回了左芳握着的玉手,撩了一下眼角的发丝,
“第一回,在那司马祐讲完破典故之后,姐姐说了八字,“捕风捉影,荒诞不经”。第二回,在你们大笑之后,姐姐说了一个字,“浊”。之后又说了个什么,我却没有看清,但总之就是说了,不得抵赖!“
“哦~原来是“捕风捉影,荒诞不经”呀,我猜了那许多个,竞一个也不对,”羊林枫不由心下暗衬,
“好、好、好…”,羞愧的左芳连忙向左嫒靠了靠,又拉起她的手,她在想着法子打岔…
“就我家嫒嫒聪明,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人长的美,诗也做的好,对了,刚才你那句“醉拦月落金杯侧,炯然光照一庭寒”就很不错,那是怎样得来的?”
听到姐姐连连夸赞的左嫒终于笑了一声,“昨晚梦中有人告诉我的,哼~”
“这是神仙妹妹么?不然怎会有神人相助?”羊林枫打趣着说到,
“谁告诉你是神人相助的?”左嫒仰起了头,
“好了好了,你还在这里说她”,左芳撇了一眼羊林枫,“刚刚在酒宴之上,就你急着说要去城头查看敌情,这会子又不急了?”
“姐姐“,羊林枫一笑,“我是不想与他们厮混了。这大敌当前,又适逢东海王大丧,如此做为总是不妥,今日所以前来也是实在迫不得已。至于敌情,今日万不会有事,姐姐想,做战贵在出其不意。今日凌晨胡人小队人马已来骚扰两回,并无大军来犯,这摆明了他们要玩心理战,所以,今天只是开始,今天也是最安全的一天。”
“哦?”左芳诧异的看向了羊林枫,“心理战?怎个玩法?”
羊林枫幽幽的说到,
“无非是通过一次次骚扰,来疲惫我军身体,来消磨我军斗志,麻痹我军的防范心理。他们这是要用无数次假意的进攻,来掩护那致命的一击…”
“啊!”左芳一惊,“这样说来,我们还要经历一场迫在眉睫却不知何时到来的大战?”
“是呀姐姐,”羊林枫轻轻挑开自己身后的车窗,轻声说到,“姐姐看这路上的行人,在这箭响鼓鸣之后、行色匆匆、紧张万分的样子,就知道敌军暂时就不会到来,等到这些路人不在紧张之日,便是那敌军将要到来之时…”
“那…这街上有敌军斥候?”话不说完,左芳便急急的回头,挑开一丝车帘,认真的审视着窗外每一个路人,“这些…枫弟都禀告世子了么?”
羊林枫微笑着摇摇头,
“没有。世子身边的常山王司马敦,高阳王司马毅俱有九旋之渊、不世之略。他们排兵布阵、决胜千里不成,但是这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怕是当世没有几人能比得过,这可是司马家的优良传统呀…”
说完话的羊林枫不觉哑然一笑…
“唉唉唉,你们又打岔哄我…”认真听了老半天的左嫒,仿佛突然醒悟了一般,
“你说你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有鬼?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姐?”说话中的左嫒一脸认真的看完左芳、又看向了羊林枫…
“这个…”
“唉呀~媛媛你…”
石勒大营,中军大帐…
“…父帅,我们将二十万晋军精锐都聚歼了,前方这些不足五万的二流晋军又有何惧哉,那晋人书生张宾不是为了争功,就是为了他的母国包藏祸心…”
“住嘴!”石勒厉声喝到,“黄口小儿你懂得什么?令你多读晋书多向张先生讨教,你可曾去做?”
“父帅”,石兴不耐烦的说到,“父帅莫要将他抬的那样高,上次他耗费时间,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捣弄的那些牛呀车呀,不是任何用处都没有?打仗还是要靠硬实力…”
“孽畜,你竞敢顶嘴?来人,给我带下去禁足…!”
“将军将军”,孙苌连忙上前一步,“将军息怒,世子兴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进入洛阳抢夺珠宝钱粮进而扩军,是我们早已定好的大方略,现如今,我们距离这一目标已经近在咫尺,可我军却在这小小的洧仓城下已经停留了五日。若在迟疑,怕是那呼延晏、王弥、刘曜就要抢先进入洛阳,把这块肥肉给瓜分了…”
“对呀将军!”夔安也上前一步,“请将军下令,批准末将带领本部人马即刻前去攻城…”
“我原本也意欲强攻,可你们知道,前几日先锋支雄刚刚兵败,还折了吴豫将军与呼延莫将军,严重挫伤了我军锐气,也体现了对面晋军的战力。过个时候如若强攻,定会出现大量伤亡,如若伤亡过重,那即便到了洛阳,又如何与那三家虎狼之师争抢?即然张宾说有攻城之计,就给他些时间看看…”
说话中的石勒站起身来,在帐中来回度步…
“那张宾虽来了一年多,但未曾见他出过良策呀?将军何以在如此紧要的关头相信于他?”孙苌躬身抬眼,极其小心的说到,
“孙将军可还记得河瑞二年(晋永嘉四年,公元310年),我们欲进军江、汉,并打算长期据守。那时刚刚来投的张宾给我上书,说了诸多不利因素,望我领军北还。当时我并没在意。结果,真如其言,军中粮草无以为继,瘟疫不断,又被王导所率晋军攻击,死伤了大半。”
石勒整了整自己窄窄的双袖,又转身继续说到,
“今年正月,我军北上渡过沔水,攻占新蔡,又进攻许昌,尽是张宾之策,俱大获全胜,如何能让我不信?”
“哦,那…”,孙苌正欲说话,门外却有传报声,
“报…参军都尉张宾求见!”
“哦~快进快进,”石勒连忙示意几人坐下,自己却迎了上去,
“将军,将军…”,满面春光、急叫着掀帘进帐的张宾见石勒迎了上来不由的心中一惊,惊诧过后便连忙跪倒参拜,
“参军都尉张宾…”
“快起快起,军师快起,军师可有破敌之策了?”石勒笑搀起张宾,
“将军请看,”张宾将手中一叠锦书双手捧于石勒,
大字不识一个的石勒连忙接住,回身将它递与自己坐位旁一个十五六岁的汉人侍童,便端端正正的坐好…
“念!”
石勒一声令下,那侍僮便用那太监所独有的腔调,轻声念到:
嘉平一年(永嘉五年)四月十日:
箭响五次,鼓起五回,路人色忙,晋军容貌严整……
晋军列队时间:水漏壶记。第一回,一刻之五分(7.2分钟)。第二回,一刻之五分下。第三回,一刻之五分上。第四回,一刻之五分。第五回,一刻之五分上。
城头晋将人数:第一回,四十三人。第二回,三十三人。第三回,三十人。第四回,三十四人。第五回,二十九人。
……
嘉平一年四月十一日:
箭响七次,鼓起七回,路人色缓,晋军容貌严整…
晋军列队时间:水漏壶记。第一回,一刻之六分。第二回,一刻之六分下。第三回,一刻之六分上。第四回,一刻之六分。第五回,一刻之六分上。第六回,一刻之七分。第七回,一刻之七分上。
城头晋将人数:第一回,二十三人。第二回,二十一人。第三回,二十八人。第四回,三十四人。第五回,二十九人。第六回,二十人。第七回,十八人。
……
嘉平一年四月十二日:箭响三次……
嘉平一年四月十三日:箭响八次……
嘉平一年四月十四日:急!!!未时一刻箭响鼓起,路人色如常,晋军始现交首。列队时间:水漏壶记,整一刻钟。城头晋将十六人…
侍童的声音刚落,石勒便面露喜色,“那么军师,我们进军的时机已经到了?”
张宾一笑,他上前两步,附身在石勒耳边轻声说到,“现在,我们要……如此这般必定万无一失!”
“哈哈哈哈…军师真乃周之姜尚,汉之子房呀”,石勒站起身来,双手拍了拍张宾的双臂,“军师好样的,待拿下洧仓城,即刻重重有赏!”
“谢将军!”张宾笑容满面的跪下谢恩,
“将军?那是要发兵进攻了吗?”夔安、孙苌、石兴俱站起身来,兴奋的问到,
“不!”石勒从容的笑到,“现在我们要依军师之言,撤军!”
“啊!”一听撤军,众将全被惊的呆若木鸡!
注:古人用水漏壶记时。漏壶分播水壶和受水壶两部。播水壶分二至四层,均有小孔,可滴水,最后流入受水壶,受水壶里有立箭,箭上刻分100刻,箭随蓄水上升,露出刻数,一昼夜24小时为100刻,即相当于现在的1440分钟,每刻相当于现在的14.4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