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听错了,因为他们决不相信一直守在保护未明人战线的掌权西蒙竟然会公然反对他所捍卫的法律。
所以在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同时,西蒙那钪锵有力的话语又一次拍打在令他们不得不怀疑的脑袋里,他说,“正如主论大人您所说的那样,这几百年来,新人群体几乎与我们的生活密不可分,并且很多优秀的新人还在各行各业取得骄人的成绩,而千百年来,我们更是对《物种鉴定报告》深信不疑,始终不忘把他们放在一个极其重要并需要保护的地位上。
可是我们的诸多行为又何尝真的算是把他们视为同胞呢,即便他们在e都市上属于数量不多的群体,但他们所享有的各项待遇和福利却是最好的,这与普通的e都人相比的确有不公平之处。
老实说,我们本着友好礼貌的态度对新人群体施以援助却像是对一个外来的客人施以热情一般,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们像对待外来种族那般供养他们,又在另一段较长的时间里,试图让他们走进我们的生活,但几乎所有e都人甚至是外邦盟友都看得出他们实际上并没有真正融入我们的生活,只是被困在一个更宽敞、更舒适的牢笼里罢了。
他们被禁止迈出牢笼,却是因为我们的善意,我们以为为他们定下法律并约束所有可能对他们来说有害的事物就算是保护,殊不知,却因此在他们心中产生深深的芥蒂,并认为我们与他们之间其实是一种虚伪的同胞关系。
不仅如此,这种身心伤害甚至还会威胁到新人群体的身体健康,眼下就有一个最好的例子——”
西蒙的话不禁令人感动,从没有一个人敢像西蒙这样将他们压在心底里的肺腑之言统统说出,甚至那些言语刻薄的舆论家都不敢在政论商讨大会上说出如此激进的话,以至于那些每天扬言要废除未明人保护法的研发部的大师们都为此感到汗颜。
与此同时,人们还被西蒙所提到的关于威胁未明人身体健康的话题深深吸引,皆用期待的眼神恳请西蒙继续说下去;而坐在天秤椅上的主论大人看起来也没有要阻止西蒙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如此充满耐性,仿佛他真的会考虑西蒙所提及的建议。
于是西蒙又一次展开言论,“其实我要说的这个例子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几天前,在迎新大厅外发生了一场自燃事件,随后与之相关的一批新人都被转运至乌托邦。”
此话题一出来,人们便发现西蒙已经巧妙地从第三个提案过渡到第四个提案,并且悄无声息,然而,仔细想来,从西蒙上交的“乌拉拉卡奇申诉事件”开始,这几场接连相关的提案就没有真正被收场过,而是向引燃的导火索一般,一直向前燃烧,直指那人们不愿意揭穿的法律本质。
“这一事件事发突然,作为最高领导人的我不得不将他们安置在乌托邦内接受审查,即便后来又因此而引发出另一场惊人的事件,并暴露出我们关于新人群体相知甚少的缺点,抛开这些先不说,我们连他们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发生身体的自残现象都还不知,又怎能说我们在保护他们呢?
我们从古老的典籍里,从研发部编制的教科书里可以了解到,这些来自外太空的同胞是因一场宇宙爆炸而被弹劾到其它星球上去的。他们对现代环境的种种不适几乎已是家喻户晓的事情,比如在自燃事件发生之前就有一位刚降落的新人因水土不服而全身炸裂,而我们却并不因此大惊小怪,因为早在很多年前,我们的研发部大师们就已经从他们的尸骸中找到原因并将这原因编辑成我们所能理解的语言。
可这一次,一个新人凭空自燃,却是这千百年来第一次出现的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由于这场燃烧并没有留下半点残骸,我们便不能向研发部的人提供任何线索,以至于谁也无法为这场自燃提供一个合适的理由。于是,我们只能通过最原始的方法,在与之相关的新人们的描述中寻找答案。
经过漫长的审讯,我们将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拼凑在一起,并换来了一些微乎甚微的联系,虽然我们还不能确定这场自燃事件的产生是否同我们的猜想有所关联,但我觉得在场的每一位都有权力得知整件事情的经过和结果,至少不应该让那些还藏在大家心中的对新人群体的畏惧和偏见继续下去。”
正如西蒙所描述的那样,在未明人自燃事件发生后不久,研发部的人就曾向相关人员索要过那位未明人的尸骸,并且很多人也因恐惧和无知而发表过一些言论过激的文章,却不了解整件事发生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人们太想知道这些为数不多的却可以制造恐慌的“小人”们是如何一次次掀起人们议论的热潮,又是如何一次次打破认知、突破重围的;此刻,这种想法尤其强烈,以至于在西蒙发表言论过后,这种想要追究的欲望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
“如果主论大人以及五十七名法司们都允许的话,请让我为大家介绍第二位非常重要的新人。”西蒙的态度变得谦卑起来,原本在他那孤傲的姿态下,只把主论斯图尔特放在眼里,现在却有意提及那些地位并不高的法司,变现出与之前两起案件截然不同的态度;如此人们便意识到,西蒙已经做好准备去使用自己的权力和势力了。
眼下,就算主论大人不同意此举,其他人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轻易放过这如此重要的时刻,所以主论大人也只能如众人所愿地点头应允,并希望由第二位新人所带来的消息真能如人们所期待的那样。
与第一位新人的出场不同的是,洛伯的出现却显得较为放松和活泼;他像一只古灵精怪的小妖精随处东张西望,并敢胆大又直接地张望每一个他感到新奇的事物,对此还不感到任何失礼和羞耻。
“你叫什么名字?”主论大人对这个新人问了同样的问题;实际上,这已成为主论大人惯用的较有礼貌的开场方式。
“洛伯。”
此刻,这孩子的眼睛又直勾勾地盯着主论大人座下的天秤椅,还在心中默数着那椅子上的永青藤的雕纹。
“说一说吧,洛伯,关于前不久发生的新人自燃事件你都知道些什么。”
洛伯听到“自燃”这两个字后,眼中突然失去了之前的光彩,以至于他瞬间就忘记了自己数到了第几根藤条;他左顾右盼,却又不知道该向谁去求助;接连几次他扫过西蒙所在的位置却又不敢真正去看坐在那位置上的人,只是隐约地知道坐在那里的人正用轻视的目光看着他——因为那人知道,洛伯会说的,按照他的想法和要求。
“对不起,我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您,但我看您坐在最重要的座椅上,猜想您一定是这里说话最管用的人,对吗?”
洛伯的开场几乎逗笑了在场的每一位嘉宾,就连斯图尔特都忍不住慈爱地笑道,“是的,我是这里说话最管用的人,你可以称我一声主论大人,或者斯图尔特大人。”
“好的,大人,不,主论斯图尔特大人。”洛伯那对灵活又漂亮的小眼睛又开始滴溜溜地转起来,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调节这种他不大适应的紧张氛围,而且现在他已然心满意足。
“那么,主论斯图尔特大人,您是否可以答应我,只要我把实话都说出来就还我自由呢?
您必须知道,乌托邦的那些小矮子们总是欺骗我,他们总拿放我出去的幌子骗取我所知道的实情,却几乎每一次都把我丢在漆黑的牢房里,让我苦闷得只剩下抱怨,所以,既然您是这里说话最管用的人,您可否当着所有人的面答应我的要求呢?”
洛伯有着先发制人的狡猾,虽然他与西蒙达成协议,并被许诺只要他肯按照西蒙的意思去表达就可以重获自由,但他还是担心这些人会变卦,就像十几天前,他和其他新人被莫明其妙地关进牢狱里那般。
斯图尔特咯咯大笑,他扶正鼻梁上的眼镜,忍不住将台下的“小人”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当然可以,孩子,我当然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没有在这件事上恶意踹上那么一脚,我就一定会下令并归还你的自由,而且请相信我,这么多双眼睛正盯着你我瞧呢,我绝不会说假话!”
洛伯看向那些面带笑容的宾客,又看向他们身前的蛇笔,以及几十名庄重肃穆的法司、面无表情的掌权,心里却压上了一口喘不上来的气和一块解不开的结。
“那实在是太感谢您了。”不知为何,洛伯在说此话的时候,心里却并没有因此而真正感到激动;可他却明明对此期盼了很久,“那么,我便不再遮遮掩掩。”
众人收起笑容,认真且专注地等待着洛伯的一字一句,甚至西蒙都为此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