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乘着风扶摇直上,云层伴着风声呼呼地从周围掠过,此时云梦凡就坐在墨倾尘的身边,这使他安心无比,也终于有心情去观赏周围的景致,边看还边兴奋地与云梦凡聊天。
一开始……
趴在小蝶的翅膀边缘,墨倾尘指着越来越远的回雁城的方向道:“师父,你看,于记客栈已经变得像蚂蚁一样小了!”
云梦凡笑:“傻徒弟。”
过了一会以后……
墨倾尘又扭过头,问道:“师父师父,我看不见莽苍草原了,下面这个大湖叫什么名字?”
云梦凡解释道:“那是苦海,传说是由这世间的悲苦化成的。”
“哦,原来是这样。可是这苦海明明有边,书上居然还说苦海无边,真是骗子。”
又过了一会……
“那片红色的是赤晶矿场,我还在那挖过矿。”
墨倾尘是个心很宽的人,虽然那矿场是他受过罪的地方,但是此时在他看来也没什么好耿耿于怀的。
“赤晶矿石能提炼出火晶石,你师姐是火系灵根,不过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依靠晶石来提升实力了。看这矿场的开采规模,想来如今这凡间亦应有不少修士才是。”
墨倾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翻了个身,定定地望了云梦凡许久。
云梦凡被他盯的莫名其妙:“你不看风景,怎么老盯着为师看?”
“师父,我总感觉现在的一切好像做梦一样。我想我上辈子一定拯救过世界,所以上天才会这么眷顾我。”墨倾尘眨巴着大大的回眸,喃喃道。
云梦凡一滞:“又说胡话了。”
墨倾尘嘴一瘪:“我没说胡话,我就是想这样永远陪着师父。”
云梦凡嘴角勾起:“行啊,什么时候师父再去花堡主那里给你弄两颗血蟠桃吃了。不过你也要好好修炼才是,那些外物延长的寿命始终有限,只有修成真仙才能说永远。”
“嗯!徒儿知道了!”墨倾尘重重地点了点头。
终于,小蝶扑闪着翅膀缓缓落在了京都护城河边的一座小山坡上。
师徒二人从蝴蝶翅膀上跳了下来,小蝶变成很小的一个光点,缓缓地消失在了云梦凡的头发里。
一个中年牧羊人正好在附近,驱赶着十来只山羊啃着那些已经变得枯黄的野草。偶然抬头的瞬间,见到这骇人的一幕,顿时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墨倾尘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去扶起了他:“这位大叔,醒醒!”
牧羊人毫无反应,看来是吓晕了。
云梦凡伸手在牧羊人额上一点,牧羊人慢慢抬起眼帘,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师徒二人。
墨倾尘连忙问道:“大叔,您没事吧?”
“妖怪啊!我看见妖怪了!”牧羊人惊魂未定地哆嗦道。
“别害怕,我们是人。”云梦凡道。
“我,我知道你们是人,我是说那只大蝴蝶。哎?刚才那只大蝴蝶哪去了?”
牧羊人环顾左右,却没发现小蝶的踪迹。
墨倾尘故作惊讶道:“大叔,想必是你眼花了,这天寒地冻的,哪来的什么大蝴蝶?”
“没有吗?看来真的是我老眼昏花了。”
牧羊人讪笑了一下,忽然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的羊呢!”
空荡荡的山坡上,只有残败的野草在寒风中摇曳,哪里还有羊的影子?
“我的羊啊,那是我全部的家当了,这要是跑丢了,我可怎么办哟……”牧羊人急得都快哭了,慌慌张张地就要去寻。
“别着急,跑不远的。尘儿,你在这照顾他,我去帮忙找羊。”云梦凡道。
“好的,师父。”墨倾尘乖巧地点点头。
其实找羊这种事对于云梦凡来说简直是太简单了,她之所以这么安排,只是为了避免让牧羊人看见她施展法术。
仙界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仙人不得在凡人面前施展法术,但是道行高深的大仙们却都不愿意那样做。原因无他,只因每次这样的后果都是那些凡人没完没了地磕头叩拜,还会求他们去做很多琐事,怪麻烦的。
只有那些刚刚入道的修士才会贪恋这样的虚荣,没事喜欢给人算个命求个雨什么的。但是等他们新鲜劲儿过了以后,一般就不会再这么无聊了。
没一会,云梦凡就赶着羊群回来了。十五只羊,一只都没有少。
“这么快就找回来了!谢谢,谢谢这位公子!谢谢这位姑娘!”牧羊人连声道谢。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倾尘,我们走吧。”
京都外的青石路上,眼看着快要到城门,墨倾尘却越走越慢。
“尘儿?”云梦凡回头,不解地望着止步不前的墨倾尘。
墨倾尘有些局促不安:“师父,我害怕。”
“别怕,你这样子不可能有人认出你的。”云梦凡宽慰道。
墨倾尘咬了咬唇:“我不是怕被他们认出来,我是怕……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吗?确实挺可怕的。
想她云梦凡修仙三百年,最早一次来凡间见过的那些凡人恐怕早已老去死去,化为了累累白骨。
修仙啊修仙,都道仙人最无情,其实不是仙人无情,是他们不敢有情啊。否则,看着自己在乎的人一个个死去,那会是多么可怕的诅咒!
修仙之路注定不凡,也注定孤独。纵然法力无边,却也无力改变。
失去,获得,再失去,再获得,旁人转世千载,在他们看来却也只是短暂的一瞥而已。
多么可怜,可悲,却又无可奈何。
云梦凡看透了这一切,亦习惯了这一切。
可是倾尘他还那么小,就要让他看透世事吗?就要让他面对这无法承受却又不得不承受的残酷事实吗?
“倾尘,别怕,师父陪着你。”云梦凡拉起墨倾尘的小手,一步一步走进了京都。
京都还是像墨倾尘记忆中的那般繁华,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各式商铺酒店林立,甚至还有专门展示销售异国商品的万国商会点缀其间,装潢奇特,十分吸引眼球。
街边的小贩扯着嗓子叫卖着,靠杂耍为生的卖艺人身边为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间或有人边敲着锣边高喊:“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然而这一切的喜庆与热闹却没有打动墨倾尘,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的一家玉器店。
此时,那个原名“聚宝斋”的小店已经更名为了“沈记玉器行”,并且将旁边的茶馆也吞并了,规模上扩大了许多。
看着那进进出出的人们,墨倾尘没来由的有些心酸。
那间聚宝斋本来是他十岁生辰那天,父亲送给他的礼物,是为了培养锻炼他,让他自主经营的。
那时候,墨敌国笑着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笑道:“你爹爹我八岁就经商,你要是连一家小店都管理不好,爹爹将来怎么放心将这么大的家业交给你啊,你说是吧,哈哈。”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年幼的他拍着胸脯保证道:“爹爹你放心,交给我没有问题的,我不仅会把它经营好,以后我还要把周围的店铺都盘下来,让这一条街的商铺都姓墨。”
当时这句童言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周围的人也只是一笑而过,可谁料到,仅仅一年以后,墨家庞大的家业竟然尽数归了别人,整个家族除了未成年的孩子以外无一幸免皆被斩杀……
想到这里,墨倾尘的眼中不由得氤氲起一层水雾。
“尘儿,怎么了?”云梦凡担忧地问道。
墨倾尘抹了一下眼睛,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师父,我没事,咱们走吧。”
昔日车水马龙的墨府此时已然是门前冷落鞍马稀,只有两个朝廷派来的衙差守着这空空荡荡的府邸。
原本墨家被抄以后,朝廷是打算将这个大宅子作价拍卖的。但是由于底价过高,竟然甚少有人能买得起。而像是沈家、秦家这样能买得起的大户又嫌这宅子死过人,太过晦气,不愿意去买。久而久之,这里也就被闲置了下来。
墨倾尘仰头望着那虽然灰扑扑但依然气势恢宏的大门。
写着“墨府”两个大字的金漆匾额被人拆了下来胡乱丢在了一旁,蒙上了厚厚一层尘土。镶着金钉的朱红色大门被贴上了封条,上面还盖着官府的印章。
看到这衰败的景象,墨倾尘的眼睛又有些涩涩的。
云梦凡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他径直向大门走去。如一阵清风一般,师徒二人无视掉门上的封条,直接穿过了门扇。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只是往日那些娇艳名贵的花木已经尽数枯死,倒是有许多野草不顾一切地疯长,即使是在寒冬里也没有完全枯萎。向阳的假山旁边,甚至还有一小片浓厚的绿色,这让墨倾尘的心里多少好受了一点。
即使寒冬也不能阻止生命的顽强,冬天终会过去,而春天迟早要到来。
墨倾尘一间一间的去看那些熟悉的、尘封的屋子,那些花瓶和珊瑚树之类的装饰品已经都被变卖掉了,只留一些比较大的家具仿佛还在诉说着昔日的辉煌。
穿过一道道回廊,他终于走到墨敌国夫妇的主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