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殿里。
林荞将一个白玉小碗端到郑雪梅跟前,“娘娘,吃药了。”
“娘娘?”
郑雪梅眼神空洞的看着林荞,忽而冷笑,“才人也可以被称为娘娘了?大肃朝的宫规几时竟改了?还是你不怕死还想拉上我?”
林荞很无奈,她怎能不知道宫规中只有三品以上的妃嫔才可以被称“娘娘,”但此时郑雪梅逢此大变,她哪里敢改口叫她“小主”刺激她?
“小主,”宫规要紧,林荞只得硬了头皮改口,她将那药碗朝郑雪梅跟前送了送,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到了一个传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郑雪梅空洞的眼神一闪,“什么传闻?说?”
“奴婢听说——”林荞很小心的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郑雪梅的神色,“——奴婢听说,老大人是被冤枉的。”
郑雪梅只觉额头上青筋突的一跳,她一下子有了力气,腾的坐起来一把揪住林荞的胳膊,“你——你说什么?”
林荞疼的一咧嘴,却不敢挣脱,道,“宫中私下有人在传,说诚王谋反,老大人因是诚王年幼时的师傅,就被有心之人做了文章了。娘娘乃是天子贵妃,又生了皇七子,宠冠六宫的。老大人有什么理由要去帮诚王来谋夺自己女婿的天下?”
郑雪梅怔怔的看着林荞,半晌,手指一松往后一躺,泪流满面的喊道,“就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他却看不见,他却看不见啊……”
林荞一把抱住郑雪梅,“小主,您可不能这样,要是让别人听见了您的话,只怕又……”
“我还怕什么?我都已经这样了,我还怕什么?”郑雪梅歇斯底里的捶打着床栏。
“可皇上心里是有您的,”林荞忙将郑雪梅生产那日的情形说了一遍,临了道:“原本大家都当皇上是真的厌弃了小主,一个个的落井下石。可没想到小主生产那天,皇上对小主竟还是这样紧张。所以,就算您这会子被贬为了一个小小的才人,倒没谁再敢来作践咱们了。”
郑雪梅怔怔的听着,半晌,“真的?”
“真的。”
郑雪梅苍白的脸上,终于慢慢溢起一丝笑意,眼里却满满尽是冷意,“若如此,便就再好也不过了!”
不死终会出头,我郑雪梅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轻易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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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伺候了郑雪梅喝完药睡着后,林荞命紫兰小心留意着,自己拎了一个包袱出了长乐宫,往东六宫而来。
皇城分为东西南北各六宫,但南六宫其实不属于后宫,它囊括了整个大肃朝的政要,是皇帝上朝听政看折子的地方;北六宫则是太妃们和皇女们的生活居所,而东西六宫,则分别是皇子和妃嫔们居住的地方。
东六宫不比西六宫的精巧细致,屋宇都巍峨大气了许多,一路也只简单的种了松柏翠竹,没有西六宫的奢华。林荞第一次来东六宫,连问了三个洒扫的小太监,才在东六宫最偏僻的角落里,找到四皇子居住的重华宫。
重华宫门却紧闭,门外丝毫不见有值守的太监。若不是门庭内外打扫的极干净清爽,林荞都要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人住?
林荞上去拍了拍门环,里面却静悄悄的没动静,她又拍了拍,大门突然嘎吱一声打开,一个小太监伸出脑袋来问,“是谁啊?”
林荞被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胸口,才将包袱递过去,“前几日在永和宫外,四殿下将斗篷借给了我,这两天我洗干净了,特来送还,并谢四殿下的恩典。”
小太监一听,劈手夺过包袱,打开一看,就炸了,“原来那个大雪天穿走我们四殿下衣服的人是你?好啊,可被我逮到你了……”
林荞就惊了,“怎……怎么了?”
“怎么了?”小太监的脸都气红了,“就为被你穿走我们四殿下的衣裳,我们四殿下就冻病了,回来高烧不退,到今儿还没好齐全呢!”
说到这儿,他朝里一吆喝,呼啦啦出来四五个小太监,对林荞怒目而视,一个个脸上都清楚的写着“揍她”二字。
林荞被这架势惊得目瞪口呆,她下意识的想跑,但四皇子为了她被冻病了,又让她觉得若跑了自己就实在有点不是人。这么一纠结,竟是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你们干什么?”
忽听一声怒喝,门后转出一个人来,林荞一看,竟是那日慕容弈身边的随扈。
“三宝公公,就是这个小宫女儿害得咱们四殿下病了,”先前的那个小太监忙告状,“奴才们想给四殿下出口气儿。”
“胡闹,”三宝斥道,“若不是咱们殿下愿意,凭她一个小宫女儿敢动四殿下的衣服?”
他一挥手,“都干活去,别在这里添乱。”
几个小太监便不情不愿的散了,三宝来到林荞跟前,“你来……送衣服?”
他目光朝那包袱上扫了一眼。
林荞向他福了一福,“那日多亏四殿下赐衣传信,否则不但我会去掉半条命,就连我家小主只怕也是一尸两命了。今日林荞特来谢恩!”
说到这儿,她看向三宝,“刚刚听说——四殿下病了?可——可是真的?”
问到最后一句时,她很是底气不足。
三宝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也太没眼色了,四殿下仁厚,你便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竟然真的就将四殿下的衣服穿走了。四殿下衣裳单薄的在长乐宫外站了近两个时辰,你说会不会病?”
“什么?四殿下在长乐宫外站了两个时辰?”林荞吓了一跳,“他……他为什么要去我们长乐宫外站着?”
她想起当日,他们本是要去太医院;得知太医们全去了永和宫后,他们又去了永和宫;再然后……再然后她一心只顾着自家主子生产,竟不知道他们居然又去了长乐宫外站了那么久!
“你们……你们是要找太医?”
三宝的脸上就浮起一丝怒意,他将包袱一拎,对林荞摆手,“你回去吧。”
说罢将门咣当一声关上,生生呛了林荞一鼻子灰。
林荞对着那扇悬了铜狮的朱红色大门发了半天呆,才摸了摸鼻子,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