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上下多了一些阴沉。邵亚冰躲在房顶上侧耳探听着。小心地移开一片瓦片,偷偷地看着大厅里的情况。大厅已被康家的人团团围住。
大厅里康成半躺在担架上,由于体型庞大像个没有四脚的炉鼎,滑稽可笑。大厅的右侧坐的是陈老爷,右侧坐着一位看着和陈老爷差不多大的老者。
老者身穿宝蓝色的短褂,流金衣角。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垂挂在胸前。豹皮长靴,食指上有一枚金银镶边的宝石戒指。身材魁梧,青筋暴凸。面容虽然岁月可见,但却透着年轻人的硬气。
邵亚冰想,这想必就是康成的父亲,阳镇第一家族的家主,康司武。
“你们今天既然来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清楚了。”
陈老爷长吸一口气,仿佛即将诉说什么。意味深长。
“陈兄,今天我来是想向你提亲的。这么好的事,不要如此愁眉苦脸嘛。”
康司武故作姿态,一副你情我愿不是甚好的样子。
“提亲?我膝下无儿女何来的提亲之说?”
陈老爷似笑非笑,笑容里多了一些让人看不清的玄虚。
“陈老爷,你这话说的。那陈家千金在我们阳镇可是屈指可数的美人胚子。你怎么说膝下无儿女呢?”
康司武也不见怪,有些说笑地回应着。心想陈老爷还真想耍无赖,也不该这般荒缪吧。有意思。
“哈哈哈哈”
陈老爷仰面大笑起来。像岁月长河里滴落一滴水,波澜不惊。
“我刚才说了,今天有些话我可是要真正讲清楚了”
“.....”
陈老爷的笑声让人有些压抑感,康成不经冷战了一下。康司武眉头一皱,心里盘算着,陈老爷这是在玩什么花招,百思不得其解。
“陈兄,你这是何意?”
“呵呵,康兄,这也许要从我们还年轻的时候说起了吧。”
陈老爷对康司武会心一笑,笑得康司武云里雾里的。屋顶上的邵亚冰更是惊讶,虽然这次她就是为了搞清楚,为什么陈老爷在听了陈莹遇害之后没有想要对康家报复。可没想到的是,此事另有隐情。看来这趟没有白来。可是对于保护陈老爷的安危,邵亚冰望着康司武有些犯困,毕竟自己顶多算个筑基后期,对于金丹期修为的人还是不堪一击的。算了,还是听听事情的隐情再说。
“在我正值壮年,年轻气盛,风华正茂。我与陈莹的母亲相遇。真像是一场好的烟雨遇到好的山水。我们相遇之后,从此烟雨蒙蒙,爱浓于山水之间”
陈老爷望向大厅里左侧柱子上的一副画像。画像上是一名红衣女子驻足于柳树旁,面容娇羞,颔首而笑。仔细看着就像是画中女子也在看着你,如果你再看一眼,仿佛就会掉进庄生梦蝶的幻境之中,分不清画中人还是现实中人。可见作此画的人观察是有多细,画的有多么有心。
陈老爷回过神来,轻轻上前一步。眼神迷离,仿佛看到了以前。
“她就如同出水芙蓉般娇媚,一颦一笑足以让你万劫不复,我爱上了她,她也爱上了我,我们谈诗论画,抚琴笔墨。如同神仙眷侣,羡煞旁人。所以,所以总会招来内心狭隘之人。”
陈老爷暗自握紧拳头,仿佛当年那情景还在眼前。康成听的入迷,康司武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许多。似乎有那么点意思了。
“她家的一位仆人也觊觎她的美貌与气质。夜晚她家人都入睡了,那仆人潜入了她的房间,弄晕了她的贴身丫鬟。撩开了她的床帘,捂住了她的嘴巴”
陈老爷顿了顿,谁都听的出来,仆人做了什么苟且之事。
“那日后她不再来找我,我上门去看她,她闭门不见。我心如死灰,怎么也想不明白。等我终于耐不住性子不顾丫鬟阻拦闯进了她的房间,才发现她已经怀有身孕。但是家里人已将仆人‘处理’了。她成了没人要的女人,而且是怀孕的女人。家里都嫌弃她,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见人。这让她受尽了折磨。”
“我刚开始也无法接受这些,我也远离了她。可是无论是梦里还是生活幻境,我的身边,心里早已全是她。我放不下她,我是真的爱她。于是,我收买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处理’掉一些不讲事理的人。我不顾家人反对娶了她,娶了怀孕的她。但不幸的是,莹儿一出生,她就去世了。就像她自己说的“死对于她是一种解脱。””
“这怎么可能!你骗人吧。”康成坐在担架上微微抽搐着,可能是受不了时间往事反差的冲击。康司武虽然面不改色,可是内心也和康成差强人意吧。
邵亚冰压低了身子,缓慢地吐着气。长长的气流呼出身体,就像是在为陈老爷说出往事后唏嘘。能够说出这样的往事,要有多大的勇气。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下。
“所以,你们所说的提亲也就不言而喻的了。”陈老爷长叹一声,好似为往事不堪回首但又说起般如释重负。
“不行!不”
康成激动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天方夜谭,只要陈莹还姓陈,他定会把她娶到手。
“陈兄,哈哈,你的这些陈年旧事,谁会记得。说不定是你自己为了防止我们提亲胡诌的吧。这等事对于当初繁盛的陈家可笑,可笑哈哈哈哈”
康司武此行的目的不仅仅是为儿子康成提亲而来的,主要是陈家的家业。笑声诡异,内心不轨目的跃然在脸上,笑容不堪。
“不信?你都说了我们陈家繁盛,与你们康家结为亲家不是更好?再说了,我们陈家不屑与你们结为亲家!”
陈老爷语气戏谑,看破生死一般。头微扬,面无表情。心想,该来的总会来的,你们康家那点心思谁人不知。只要我莹儿有脱身之处,他就再无牵挂了。
“少说废话,这门亲事我们是结定了。”
康司武有点气急败坏,一掌拍在木质雕花的桌子上。桌子瞬间破裂,木屑横飞。陈老爷收起刚才回忆时惆怅的表情。波澜不惊。
“那休怪我们翻脸无情。”
康司武看着陈老爷无动于衷,心想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陈家我是要定了。
“来人,把陈老爷请进康府!”
四周的下人齐声“诺!”,陈老爷两袖一挥。颇有傲世风骨的感觉。
“我自己走!”
邵亚冰有些犹豫,是否营救。可一想到康司武的修为在她之上。看来只有从长计议。所以邵亚冰又压低了身子,等看陈府上下。
看着陈府的人,四处逃窜。陈老爷被带走。不一会儿陈府原本就凄清,变得更加凄冷还有点落寞。假山依旧,过堂风一吹,落叶纷飞。
邵亚冰飞下屋顶,来到厅堂之内。陈老爷与康家气息尚在,只是少了几分真实,多了几分虚幻,仿佛这屋里原本就没有人来过。
“真是个可怜的女子。”
邵亚冰看着刚才陈老爷看着的那副画。红衣女子娇羞可人,身旁的柳树漂浮。青衫微扬,水面被零星柳叶微点缀,波澜起伏。美景佳人甚是美妙,但越看越发的有些凄凉之感。
“唉。”邵亚冰轻叹一声,只觉得可惜。伸手将画收了下来。小心地卷起来藏在了包袱之中。心想,这件事之后陈老爷多是凶多吉少了。给陈莹留个东西,也算留个恋想。
邵亚冰坐在厅堂之内,望着自己曾走过的水廊。天色已晚,夕阳映照着天际。蝶翅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红唇半抿。眼光暗淡,心想,自己一定要快点成为强者,唯有强者才能不被世俗冷暖所侵扰,才能好好的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家人,让自己的家族兴盛。
如今自己现在身不由己,不知前路茫茫有什么在等着她。轻叹起身,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里的主意已定,不会反悔了。
“陈姐姐,陈姐姐,爷爷怎么办呀!陈姐姐不开门!爷爷,爷爷”
“陈小姐,不要想太多了,千万不要做没用的事啊!”
幽深清雅的竹林里,充斥着一位老人的声音和一个稚嫩的声音,着急迫切,飞鸟惊飞。
原来是陈家千金陈莹一回到小轩家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做声。小轩和爷爷着急害怕的敲着门,要是陈莹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那就可惜了。
“怎么了?”
邵亚冰眉形如剑,心想可别再出什么茬子了,今天的事已经够复杂的了。
“邵姐姐,你总算回来了,陈姐姐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怎么办嘛。”
小轩急得眼泪都塞满了眼眶,讨人爱了这小孩。这么小还这么懂得疼人。
“是啊,邵姑娘,你看有什么办法让她出来。”
爷爷眉头紧皱,眼神里充满了焦虑与不安。想想也是,陈莹那么大个孩子了,要是想不开怎么办。邵亚冰示意让小轩和爷爷让开,自己附在门上,先默默叹了口气。
“陈莹,快开门!”
“邵亚冰,邵亚冰?回来了,回来了”
邵亚冰刚开完了口,就听见屋里稀稀疏疏地发出走动的声音,还有陈莹自言自语的声音。声音嘶哑而细微,仿佛要被扯断了的线,线断人仿佛也会断掉。
“对,我回来了,快开门!”
邵亚冰放低了声音,生怕震断陈莹这根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