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拙的殿宇,流动着悠悠岁月的苍桑感,似长久的积淀,累积形成一种独特的古意。
枯竭的老井、生机黯然的草木、颓蔫的鲜花、死闷的空气,似乌云淹没天穹,巨石压落心头,堵得让人心慌生闷。
“哇!”
叹息声轻而淡,却像一把巨锤敲入心海,激起千层浪涛,震得其血液怒吼而鸣、肆意乱涌,猛的冲向喉咙,喷洒而出。
即使是这样,他依然无法卸去心头的沉重感,身体变得沉重数百倍,骨头压得噼啪作响,紧绷的血肉受到了挤压,凝溢出一丝丝血线。
“砰!”
他的双腿下陷,坚硬的岗石都无法承载他的重量,一条条裂痕迸裂,脚腕到小腿中间的部分都陷入地下,埋了进去。
"哧!"
就在这时,一道黑光划过殿宇的天空,流动着乌黑的光线,似一座通天冥桥横陈在两岸。
黑光快速扩散,化成一片黑云,像天网般的笼罩在殿宇的上空,雾丝闪闪,徐徐流动,沁肺入脾,弥漫心海。
白昼变黑夜,光线迅速消褪,层层压落,与外界隔绝,形成一片内隐小界,像是一片独立的天地。
阴风阵阵,似无月之夜下的寂静荒野,没有一丝声音,犹如死灰般静谧,让人心慌,脊骨发凉。
“果然如此,厄煞生灭,福祸未明……”
苍桑的声音再度响起,在黑暗中激荡,十分的缥缈,似近在耳边,又像远在天际,让人难以分辨其真正的声源。
而声音的响起,竟然让周遭的虚空跟着一起鸣动,微波荡漾,像一张大纸被风吹动,哗啦的起伏,摇曳着身姿,舞出荒寂的旋律。
刚刚从背负大山而立走出来的林争,再次感受到一股强悍到让他难以抵挡的压迫感,于心海中涌现,快速冲向四面八方。
如果之前的是来自外在的压迫,那么现在就是涌现于内在的震慑。
平静的心海骤然翻起叠浪,一层又一层的生灭,涌向岸边,扑向高空,仿佛要扑灭浩翰的天穹,将苍宇击破。
“吼……”
他低吼一声,目眦欲裂,气势澎湃激昂而出,化身成一头愤怒的公狮王,怒啸而鸣,声音响彻黑暗,如天雷在打滚,隆隆的震动长空,荡漾十方。
“哎,罢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弄人吧。”
苍桑的声音轻飘飘,似袅袅炊烟在山涧中流动,瞬间就将林争制造的动静磨灭得一丝不剩,像戛然断电的机器,骤然扑灭的烛火。
自殿宇深处,一道白芒闪亮如天刃,一刀划开了笼罩在上空的黑暗,剪出了一条光明大道,将天网撕裂成两半,蜷缩而去。
光线在这一刻重新照射下来,撕破的黑色天网在骄阳的照耀下,像潮水似的隐退而去,快速的消散,直至看不见。
林争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场短暂而又恐怖的异梦似的,虽很短暂,但却让他有一种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的悸叹感。
全身毫发无损,静若木雕,目光有些迷离与缥缈,视野有些模糊,层层的重影在交叠,模了神,乱了眼。
“梦,还是幻?”
林争摇了摇头,将那一抹涌现心底的感伤轻轻的压了下去,目光恢复清澈与明亮,向前迈步而行。
走过庭院,来到一座内殿,殿门暗红如积淀许久岁月的淤血,散发着一股森森的寒意,门上精琢着一幅刻图,栩栩如生。
这是一幅类似门神般的装饰图,唯一让人惊讶的是,一般平民百姓用来的辟邪、招财的多为较熟悉的神禽古兽,或者是名人与幻想中的神明。
而现在林争看到的这一幅却十分奇特,状若巨蛇却无尾,形如真龙却无爪,长长的躯体盘缠而上,覆盖着乌森森的鳞片,整整齐齐,线络分明,没有一丝的杂光。
其头很扁,像一叶金色的石纸,两只眼睛扁而长,如两轮青月镶嵌在大地上,线状的勾鼻很长,两根触须长而卷。
如线纹般的嘴巴吐着一根分叉的暗红血舌,足有半尺之长,延伸向两边,额头的地方,有一撮小小的,不是很明显的绒毛,形如腾跳着焰苗,上尖下圆,焰尾摇曳。
仅是凝视,就让人感觉内蕴着澎湃如翰海般的煞威,像是面对无边的血地,森寒之气弥漫脊骨,直冲天灵盖。
林争抗争,快速脱离,整个人寒毛炸立,肌体上生出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像被九幽极冰浸泡过似的,实实在在的冰肌凉骨。
“嗯?”
他没有再研究门上的刻图,推门而入,里面一片昏暗,幸亏他的神识强悍无匹,即使是无月的夜空下,在他眼里依然亮如白昼,景物清晰映现。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殿室,没有任何的摆设,比废弃还要荒凉,他四处打量,墙壁散发着森森的寒气,像从严夏一步迈入了寒冬。
林争拢了拢衣衫,运转无名秘法,催动窍力进行抵挡,直到他的肌体泛起淡淡的莹泽,才好受一些,有些发僵的肌体才行动自如。
“这是……”
就在这时,他推开唯一的一间内室,一口暗红色的木棺孤寂的静躺在那里,周围光线昏暗,带着点点的黄与赤,阴森感更加的浓烈,呜呜的声音时远时近,令气氛更加诡异与恐怖。
暗红木棺静躺着,底端嵌入了墙壁,像从墙里推出来似的,离门口的那一端,贴着一张古怪的旧符,符纸发黄,流淌着幽黑雾丝。
“呼……哧……”
就在这时,一道似有似无的呼吸声在内室响起,如同一个鬼尸在熟睡,阴煞涌动,整间内室瞬间被渲染上了鬼气,幽森如迷鬼天堂,可怖如群尸蛰伏地。
“呼噜……”
林争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一股森意涌向四肢百骸,他瞪大双眼,暗自猛吞着口水,手脚有些发抖,牙齿在轻轻的打架,脸色微变。
不知怎么的,心头像被浇了一盆凉水似的,冰锥似的寒意驱之不尽,植入肺腑与血肉,像一把把刀子斩断相互之间的联系。
“呯!”
就在这时,静寂的暗红木棺突然摇晃了一下,其顶上明显有棺钉钉着的棺盖向上跳动了一下,裂开一条细长的裂缝。
一片幽森鬼气弥漫而出,像冰雪融化后化成气体,向外溢出,垂落棺壁,使之更加的朦胧而阴森,冷冽的寒气激荡四方,瞬间拉低了周围的温度。
“哇……”
林争被突如其来的‘棺动’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怪叫起来,转身往外逃去,像只打慌的兔子似的,飞驰冲向门外。
脚步踉跄,神色惊惶,双唇赤白无血,双目中还残留着怔惧,口水猛咽。
第一次,他知道自己的胆量有多大,虽然一直以来他都不认为自己是个胆小的人,但今天所遇的怪异太多了,即使心智坚韧的他,也被吓个半死。
好像不见的惊惧让他清清楚楚的认识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他有弱点,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也有害怕的事与景。
“鬼啊……”
林争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窍士,他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连滚带爬的跌撞着向外冲出去。
一路飞逃,心底的惊惧压抑不住,像洪水般冲出,他不敢回头看一眼,害怕做噩梦,同时也心生忌惮。
“嗡……”
然而,就在这时,暗红木棺前端的旧符突然发出一片薄如轻烟般的光芒,快速蔓延,化成一张暗黄的大网,猛的盖在棺材上,像千绳万链锁下去。
“砰!砰!砰!”
棺材想挣扎,闷响声不断响起,仿佛棺内的东西在撞击着棺壁,要打开困牢,重见天日。
只是,暗黄大网将其覆盖得严严实实,光芒骤绽,而后快速融入木棺,暗黄大网与木棺交融,似一张大网没入了水底,消失于虚无。
撞击声戛然而止,暗红木棺重新恢复平静,阴气森森,寒意重重,冷煞之气激荡,在内室徘徊,堪比最阴暗的鬼狱。
“呼……”
一直冲到了外面,灿烂的阳光洒落,林争倚在一面墙根上,大口大口的匀着气,不断的拍打胸膛,将心底的惧意驱散。
“好可怕!”
到了现在,他像失忆似的,完完全全忘了自己是一个窍士,一切都因为那景象太过诡异与阴森了,突如其来的响动,像死而复生的鬼魔在乱神。
“果真是你,你居然也到了灵城,真是天助我也,让我可以摘你的头颅回去领功。”
就在这时,几道身影快速而来,皆身穿亮丽贵胄,气质各异,说话的则是一名身穿灰亮袍服的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男子,身材颀长,鼻梁挺拔,脸上有几点黑色的斑迹。
掏出一幅画卷,比对了片刻,顿时大喜,像看金子似的,目露贪婪,哈哈大笑起来。
他名叫郭南泉,来自一个侯府级的势力子弟,同时也是星院的正式学生,跟随院中长老外出厉练,与故友相逢后,结伴同行,歇脚于灵城。
“你们是谁……”
林争目光微异,扫视了一眼对面的几人,将目光停在了郭南泉的身上,压制下残留的惧意,脸色快速充血,至少表面已看不出一丝痕迹。
“折我星院之威严,辱我星院的颜面,你以为装傻充愣就可以蒙混过关吗?”
郭南泉目光转寒,面挂冷笑,一副倨傲的神态,俯视着林争,冷蔑的说道:“别说你只是一个人见人厌的弃子,就是你那个所谓的家族,在我星院面前也只有俯首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