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大家习以为常,倒也没什么人吃不下饭。
只是王秀英有着两世的记忆,前世虽然有着各种不如意,可是生活条件却远不是现在能比的。
再次扫了眼这已经算是村里不错的卫生条件,王秀英长长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油灯,想要将王秀诚洗浴过的水端出去倒掉,却忘记了她自己的能力,不但没将盆端起来,还差点儿闪了腰。
直起腰来盯着大木盆看了好一阵,仿佛这样盯着看着就能将这大木盆变成前世家里的那个大浴缸一般。
良久王秀英才苦笑了起来,从屋角拿来了个小木盆,一盆一盆将大木盆里的水倾倒在茅坑里。
洗一次澡差不多要了王秀英半条命,想起前世的浴缸和浴桶,王秀英心里有了初步的打算,弄个浴缸明显不现实,可是打个大浴桶想必还是不难的。
她记得张宝生家的大儿子张青山就会木工活,现在家里用的大小木盆好像都是王兴实找张家老大张青山做的。
嗯,等明天放了学,就找张青山帮忙打个大浴桶,顺便让他在大浴桶底部挖个可以放水的小洞,配上个木塞,这样放水就方便了。
虽然就算有浴桶,热水弄起来还是麻烦了些,不过能省一道是一道,否则姐弟俩洗个澡靠她一个人忙,到底是太累了。
好吧,这事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王秀英把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实在没力气再洗衣裳,只将换下的衣服放在木盆里,检查了一遍灶眼,确定没了明火,才放心地去检查院子里家里各处的门闩。
确定门闩都没什么问题,又拿了根长木棍将堂屋门多里面顶住,王秀英这才清清爽爽地躺在床上,本以为会睡不着,准备考虑考虑以后的人生,没想到很快就睡过去了。
睡梦中,王秀英觉得自己飘飘荡荡去了许多地方,最终到的地方是一家医院冰冷的太平间。
太平间内只有一具尸体,盖着尸体的白布被掀开了一角,尸体枯瘦的脸正好露了出来。
王秀英不由一惊,那不正是她自己吗?
没想到她还能浮在空中看到自己的遗体。
王秀英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那枯瘦的面容,虽然一眼就能看到那是她自己的遗体,但是形同骷髅一般枯瘦却是连她自己的不忍直视。
原来她死之前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啊!
难怪连女儿女婿都怕来医院见她,更别说那个以部队当家,待士兵当亲人的男人。
视线从遗体的面部缓缓移开,落在太平间内的几个活人身上,浮在半空的王秀英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死前死时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没想到死都死了,却把所有的人都招到了这冰冷的太平间。
这也算是一种极大的讽刺了吧。
遗体前那个单膝跪地的男人虽然一直埋着头,可是那身形对王秀英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就算他们争了几十年,闹了几十年,这人依然深深刻在她的心底。
王秀英像个旁观者一般,飘在半空冷冷地看着一身便装的方劲松半跪在她的遗体前,将脸埋在她干枯又冰冷的手心,良久没有动静。
生前冷漠至冰至寒,身后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王秀英真想对着方劲松大喊,更想将方劲松拉开,不让他亵渎自己的遗体,只可惜她什么都做不了。
还有那边靠在男人怀里小声啜泣,可不真是她的好女儿?
她住院半年只去医院看过她一眼的独生女儿,这又是哭给谁看呢?
看着面前的一切,王秀英深刻地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大笑话,好在苍天有眼,让她可以重头再来。
正当王秀英庆幸的时候,却见方劲松缓缓抬起头来,微红的眼圈让王秀英微微有些发愣。
尔后他那小心细致的动作,更让王秀英十分不解。
他已经站在高位上了,这里又没有闪光灯,有作秀的必要吗?
疑惑地看着方劲松将她干枯的手放进盖在她身上的白布里细细掖好,那认真的神情仿佛是生怕她会受凉感冒一般,再看他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原本挺拔的身姿略显弯曲,整个人仿佛老了好几岁……
这还是她印象中的铁血硬汉方劲松吗?
王秀英想要更深层地探究原因,突然一声接一声的鸡鸣声远远近近地传来,眼前的一切刹那间消失无踪。
王秀英睁大眼睛茫然四顾,却发现天已经亮了,而她正躺在王家村小小的闺房里……
摸了摸有些发酸发疼的心脏,王秀英拭去眼中不知什么时候泛起的泪花,从床上坐了起来。
呆坐了大约五分钟左右,王秀英自嘲地笑了笑。
她现在可没有那个多余的时间用来伤春悲秋,今天是她和秀诚请了长假回校复课的第一天,可不能因着梦见前世的人或事而误了今生。
拍了拍脸,脱下用来做睡衣的破旧衣裳,穿上虽然不新却没有一个补丁且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裳,王秀英先敲了敲王秀诚的房门,听到王秀诚睡意朦胧的答应声以后,这才进厨房忙早饭去了。
早饭其实很简单,不过是烧个开水抓了把干菜进去,又挂了面糊做个面疙瘩罢了,只是今天要上学,王秀英把面疙瘩比做得干些。
等到王秀诚拖拖拉拉地起来洗了脸,王秀英不但已经做好了早饭,把昨天换下的衣服都洗好晒了起来,甚至还去后院把昨天下了菜籽的两垅地给洒了些水。
王秀英还真有些佩服自己的行动力,这些若放在前世,想必她还真是做不了这么多这么快。
姐弟俩吃过早饭,收拾好家里家外,又细细检查了灶间,确定没问题,王秀英这才锁上家门和院门,牵着王秀诚的小手去学校。
一路上王秀英一直小声与王秀诚说话,只是今天的王秀诚有些沉默。
也许是多天没来上学让他有些紧张了,也许突然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让他自卑了,总之越接近学校,王秀诚的脚步越慢,整个人显得十分僵硬。
跨进校门,该是姐弟分开的时候了,可是王秀诚的情况让王秀英十分担忧,俯身看着满脸纠结紧张的王秀诚,王秀英暗自叹了口气放缓声音问道:“秀诚,要不要姐姐先送你去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