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朦胧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三声鸡鸣,楚澜裳意识逐渐的清醒,缓缓的睁开眼,除了那一片熟悉的黑暗之中,映入鼻翼之间的却是全然不曾熟悉的气息,似有些决明子的味道,继而发觉身下的竹床也不是自己房中的物什,楚澜裳整个人不禁戒备了起来。
习惯性的轻轻伸手去触摸自己身边的玉杖准备一探究竟的时候,耳边响起了念儿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浓浓的哭腔:“小姐,您终于醒了,都快吓死念儿了……”
“念儿?”楚澜裳听到念儿的声音之后心中总算长吁一口气,还未等开口询问之际,只觉得胸前一道重量袭来,原是念儿早已深深的扑进楚澜裳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都是念儿不好,念儿没有时刻的陪在小姐的身边……小姐,你若有个什么差池,念儿也不活了……”念儿此刻的双眼哭的一片红肿,昨夜闻讯来到医坊的时候,就见到楚澜裳面色苍白的躺在竹床上,那一刻念儿简直魂不附体。念儿守在楚澜裳的床边哭了整整一夜,其实每一次在亲眼目睹楚澜裳被眼痛折磨的时候,念儿都会泪流不止,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分担楚澜裳的病痛,唯独这一次,在楚澜裳病发的时候,自己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陪在她的身边。
无数的内疚和悔恨以及深深的后怕争先恐后的汹涌而至,念儿窝在楚澜裳的怀中哭的更凶。
楚澜裳太过了解念儿,轻轻伸手揽上念儿的后背,顺着垂落在她身后的发梢轻柔的抚摸着柔声说道:“我已无大碍了,害的念儿担心了,不哭了……”
念儿不由得愈哭愈烈,这一次她是真的害怕了,楚澜裳即使睁开双眼之后,眼中的赤红也尚未完全散去,楚澜裳的眼睛对她而言就像一个如芒在背的隐患,她真的害怕,有朝一日,一旦病情演变到无法抑制的程度……
“念儿可知这是哪里,又是何人救了我?”楚澜裳抱着念儿的脸颊,试探着伸手上前去擦拭她的泪水,便随之问道,昨夜双眼剧痛难忍,如若不是有人出手相助,必然不会痊愈的如此之快。想到这里散发在空气中的那一股决明子的味道,莫不是这里的医师救了自己?
念儿止住了哭泣声,有些抽抽搭搭的回道:“小姐,这里是十里铺的长乐医坊,具体我也不知,来到这里之后问起坊主,坊主说是一位名唤黎曜尘的公子救了你,那位公子是郊县悬壶医馆的医师。”
潮水般的回忆瞬间注满脑海,楚澜裳因为这一场似梦非梦的昏睡竟然险些忘记这么重要的记忆。经过念儿的提醒,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自己亲自勾勒出的那一抹白衣若仙的身影,想到昨夜那个温柔的怀抱,楚澜裳的脸颊竟然不觉染上两道羞云怯雨般的腮红。
而且听闻念儿的话语,想必是黎曜尘在医治之后便默默无闻的离开了,心中对他,不禁又多了一丝感动。
“小姐放心,待到小姐无碍了,念儿定然亲自摆放以答谢那位公子相救之恩。”念儿说着将楚澜裳扶起身子,顺手将竹床边的玉杖递到她的手中,然后躬身为楚澜裳穿好鞋子。
此时的楚澜裳所有的思绪都停留在了昨夜与黎曜尘相处的点点滴滴之上,想到他对自己病情的关心,想到那个时候他竟用一种恳求的语气希望能够医治自己的眼疾,直到后来自己被眼痛症折磨,定是这个人临危不乱的救了自己。
这时门外响起了推门声,一身青色衣袍的孙仁款步走入诊房之中,见到楚澜裳面色清润,颊映腮红,心中惊艳之余开口关切的询问道:“姑娘的双眼可有缓解?”
楚澜裳听到了陌生的声音,微微偏头辨认着,念儿便在她的耳边小声嘀咕几句,楚澜裳旋即换上一抹笑意道:“原来是孙医师,牢您的记挂,小女的眼睛已经康复,此次多有叨扰增添麻烦,还请医师将所有的医药器皿仔细清点,应用的费用我们会全额奉偿。”
孙仁呵呵笑道:“姑娘能够康复便是幸事,你放心,此次所有的医疗费用,曜尘那孩子都已经付清,姑娘若是觉的有需要,可以在我的医坊中进行后续的调理休养,如若不然,我这便去叫马车送姑娘回府。”
孙仁这一番话倒是让念儿心中泛起了嘀咕,不禁对黎曜尘更多了一丝好奇,这位公子究竟何等样人,救了她们家小姐不说,还帮忙垫付了所有费用,这般无微不至的照料之后却又不发一言的默默离开。
得知黎曜尘甚至连医药费都付清了,楚澜裳心中便更加多了一丝歉意,想到自己连一句感谢的话语都未曾说过,也许真的如念儿说的那样,改日登门亲自答谢才行。
念儿也觉得楚澜裳应当在医坊好好休养一番,可是却被楚澜裳回绝了,楚澜裳在念儿耳边轻声絮语道:“封禅大典不日举行,今日便是皇兄入驻泰山行宫的日期,你我需前往接驾,不可在此逗留。”
自古以来,五岳为群山之尊,泰山乃五岳之首,《周易》有言曰:“履而泰,然后安。”“泰”则通“太”,乃为极致之意。泰山崛起于华北平原,凌驾于齐鲁丘陵,盘卧百方顷,绵延数千里,岩性坚韧,壮阔广袤,山浪峰涛,层峦叠嶂,古松巨石彼此衬托,曜日云霞交相辉映,桀然垂范以四季之内,磅礴峻拔于天地之间,主峰玉皇顶更是相传乃为接通天地之间的阶梯,从古至今被无数的文人骚客竞相歌颂,赋予了无数或传奇浪漫,或玄灵奇异的神话传说。
此刻正值映日当空,天边缱倦着慵散的云朵,天幕淡蓝如同一方柔软的丝帕。位于泰山之西的傲徕峰下,一座气势恢宏的宫宇坐落其上,宛若一位手持拂尘仙风道骨的上仙。远远望去,恢宏的汉白玉宫墙各抱地势,院落内的宫殿楼阁层叠不穷,更有美池桑竹,轩榭亭宇,碧落般的山泉自宫廊之间穿插而过,如同古琴涔涔,美轮美奂。
这座宫殿自一年前开工,月前竣工,是专门为楚光瀚此次的封禅大典而修建的泰山行宫,其神圣庄严之势奢华名贵之貌,让人不觉浮想其数百年前那座覆压三百余里的阿房宫。
李棠佑早早便亲率全体的兖州官吏,各县乡绅,大小公役,摆出最高礼节的阵仗纷纷恭候在泰山行宫的正门之前。自外而内的望去,整齐划一的队列呈“川”字型规整的排布,阵容中的所有人都是一副虔诚恭迎的神色望着前方树木葱郁的山路,身着平整干净的官服,心中或因激动狂跳不止,或因喜悦满怀期待。
自府尹而下,地方官上朝参政的机会寥寥无几,能够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一睹真龙天子的尊颜对他们这里的每个人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求的。
时间如滴水般的流逝,远处山路之间苍翠欲滴的树影隐约若现出了一点淡淡的影动,所有官吏们心中随之纷纷一跳,只见数十位身穿御服的宫廷侍卫簇拥着一座精美华丽的九龙沉香辇,十六抬的大轿映入人们眼中就像一条盘旋九天之上的飞龙。
九龙沉香辇之侧则是一顶彩绸帷幔的八抬舆轿,绣着精美富贵花卉的轿帘上缀满了珠光宝玉,轿子的顶篷犹如华丽宫殿的穹顶,一颗柔白硕大的珍珠镶嵌其上,金黄色的流苏垂落顺下,上满还镌绣着凤凰交织嬉语,精致细腻,却又不失富丽堂皇。
官僚们望着此景不禁纷纷愕然,那座九龙沉香辇不用想也知道是圣上的座驾,可是旁边的那座舆轿之中坐的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够同皇帝并驾齐驱?要知道,就算是太子或着亲王,在同皇帝一同出行的时候,轿子也要规规矩矩的走在帝王轿之后。
大桥之后是络绎不绝的秀女宫侍,手中高举着“肃静”“回避”的檀木手匾,阵容整齐的分列在两座大轿的左右,再之后则是成群的马队,为首的几人从官服的徽纹上就能够看出来全都是朝廷的重臣,在后面则是一排披盔戴甲仪态威武的禁军队伍,手中高举着铁盾长戈,逼人的气势贯彻天地。
队伍来到了一众兖州官吏的接驾队伍之前,两座轿车相继坐落,身后的马队也纷纷停步,一应朝臣纷纷下马,只见一位鬓角有些斑白的老公公摔着手中的洁白的拂尘来到了帝轿的斜前方,清了清尖锐的嗓子之后对着面前的李棠佑等人一字字的高声呼道:“圣上驾到!”
李棠佑神色恭敬的上前一步,左右各拂一下衣袖,躬身拜揖声音嘹亮的回道:“臣,兖州府尹李棠佑,亲率兖州各州县官吏,恭迎圣驾!”
顿时,悠扬的号角生长鸣,震天的擂鼓声响彻寰宇。言罢,率一众官员纷纷跪倒在地,口中齐呼:“***万岁万万岁!”
两名小公公一左一右的来到轿帘之前,恭敬的将轿帘缓缓掀开,身着锦绣龙袍的楚光瀚自轿子里面缓缓现身,逶迤精武之气瞬间灌溉天地之间,楚光瀚的样貌生的有几分细腻,柔美璨目夹带着一丝玉润秀美之色,同时却又在无形之中塑造一种威武气概,这便是莅临权利最顶端的王者天生所具备的领袖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