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平日喊打喊杀一副野蛮性子的叶六小姐竟然会画画?
她可是常日把这些诗词歌赋之类的话通通归为“假清高”!
“你会吗?”四小姐叶嫣第一个跳起来指着她问。
叶筠含笑看着老太太甘氏,“孙女养病这一个月学了画画,画的还不错!”
大家有些没脸看她,学了一个月就自信说自己画的不错,这丫头果然狗改不了吃屎,自以为是,坐井观天!
不料这个时候甘氏忽然眯着冷眸,目光冷峭了几分,“你可要知道若是没画好,坏了我的事,仔细你的命!”
甘氏把这个“命”字咬得极重,就是站在她身旁一贯跟她亲热地贺氏也打了一个冷颤。
难道老太太是想借这个机会狠狠敲打一下叶筠?
事实上叶筠这么个扶不上墙的小丫头,再加上那没生出个儿子的甄氏,都不足以让人忌惮,老夫人这么做目的何在?
叶筠感受到了老太太隐忍却又磅礴的杀意,眼眶略略一酸,替那个死去的丫头而哀伤。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丫头活过来了,事实上,她已经死了,随着祠堂那场大火和后花园里一池浮萍而香消玉殒。
代替她活过来的,是一个在冰天雪地的地狱里煎熬了一年的灵魂。
“绝不让您失望!”叶筠福了福身,十分笃定道。
欠那个丫头的,她替她一一讨回来!
沉香跟着叶筠除了老太太宜恩院时,发现自己的腿一直在打哆嗦,刚刚里头的气氛太压抑了,她扶着叶筠一步一步在宜恩院前面的鹅暖石石径上漫步,旁边开着的芍药正艳,可惜她无心欣赏。
沉香四下扫了一眼,见别人离她们都远远的,方才鬼鬼祟祟地在叶筠耳边悄悄道:“小姐……您……您真的要画呀……”
这一个月您压根没有画过画呀,她敢肯定,小姐刚刚在宜恩院里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沉香听到甘氏那恶毒的声音,心肝儿都在颤,老太婆显然是想治叶筠于死地。
“当然是要画!”叶筠昂头一笑,迎着初夏的阳光,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我要给安康长公主送一件漂亮的寿礼!”
“……”沉香狠狠地吞了一下口水。
小姐哎,知道您胆子一向很大,可您胆也太大了,玩命儿啊这是!
叶筠离开后,贺氏还留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她对于叶筠参与进来,有些不安。
“母亲,您真的让那死丫头画呀,她会画啥呀,不把咱们叶家的脸丢了就万事大吉了!”贺氏边说边亲自给甘氏递上一杯茶,拿着绢帕拖着地儿伺候她喝。
甘氏冷撇了她一眼,抿了一口茶,带着祖母绿戒指的手推开了茶杯,嗔怒道:“你当我傻呀,我自然知道她不行,你再嘱咐人暗地里画着呗!”
贺氏拍了拍自己脑袋,恍然大悟,“瞧瞧,瞧瞧,媳妇这才三十岁呢,脑瓜子比您那是查了十万八千里,居然没想到这主意,老祖宗,您还得多教教儿媳妇!”
甘氏十分受用,拍了拍她的手,“你且安心干着吧!”
“是!”贺氏抿着嘴笑了。
叶筠回到二房绮春园后,将宜恩院发生的事悉数告诉甄氏,经过这阵子的观察,叶筠不认为甄氏真的一无是处,她只不过对自己丈夫和整个甄家乃至她全部人生失望了而已。
叶筠脑子里仿佛看到那个在水里挣扎的女孩,看着她不屈的灵魂,犹自担心母亲那张煞白的小脸。
换她来替她守好亲人。
所以叶筠觉得有必要慢慢让甄氏站在人前去为二房挣得该有的利益。
“母亲觉得大伯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叶筠试探地问她,
甄氏靠在浅紫色缠枝大迎枕上,身子翻动了一下,苍白的面色依旧带着忧色,还透着一股子清冷。
“你大伯母看似温和,实则是个刚烈之人,她突然放手一些权力,恐怕也是有缘由的!”甄氏随口说道,并不在意。
这个时候,甄氏从娘家带来的祝妈妈拿着一个小枕头垫在甄氏的腰间,低声接话道:“老奴倒是听说了一些事……”
叶筠眉头一挑,看向她,“什么事?”
“姑娘,大太太的娘家兄弟是当朝尚书右仆射魏相的门生,而三太太的哥哥娶了侍中韩相的一个庶女,这世人皆知魏相和韩相是朝中的死对头,所以平日咱们大太太和三太太不太对付,恰恰最近,奴婢听院子里三太太身边的管事嬷嬷说魏相被圣上训斥了一番,重用了韩相,魏相一派的人都在收敛锋芒,估摸这也是大太太放手的一个原因了!”
叶筠深深地望着祝妈妈,带着赞许的笑容。
祝妈妈被叶筠这么一瞧,老脸都红了,“小姐,您看着老奴做什么?”
叶筠调皮一笑,“嬷嬷真不愧是甄家出来的,十分有见识,这朝堂风吹草动都影响到内宅,您还都打听地清清楚楚,母亲有您这有的助力,不愁将来没好日子过!”
祝妈妈闻言眼眶顿时酸红,怔怔望着闭目养神的甄氏道:“要是小姐肯打起精神获得姑爷的欢心,再生个小公子,老奴死后就能面见太太了!”
祝妈妈这里的小姐指的是甄氏,太太说的就是叶筠死去的外祖母了!
甄氏忽然睁开眼带怒地看了祝妈妈一眼,“好端端的,你在筠儿跟前说这些做什么!”
“是……是……”祝妈妈连忙背过身去摸眼泪。
叶筠看得出来,这位祝妈妈是个有能耐且有心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去打听这些事,显然心里还是有些城府和打算,只可惜甄氏心如止水。
叶筠伸手搭在甄氏的瘦骨嶙峋的手背上,笑容坚定道:“母亲,祝妈妈说得对,您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女儿着想,咱们不能这样一直被欺负下去,而父亲则是咱们必须争取过来的助力!”
不知道为何,叶筠发现自己提起父亲时,甄氏的脸色更冷,只见她紧抿着唇,似乎压根不想提那个人,侧身靠在迎枕上,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叶筠眉头一凝,心下一沉,莫非这个父亲跟甄氏之间有什么很深的嫌隙不成?不过看样子,甄氏不想跟她提这些事,只能等将来父亲回来再做打算。
午膳过后,阳光正明媚,在叶筠强烈请求下,甄氏被她拉出房间来外头花园里晒太阳。
在她看来,甄氏需要多走动一下,她脸上气色明显不好。
甄氏拗不过女儿,暗暗觉得女儿最近有些变化,好像更加乖巧懂事了。
“筠儿,你给我开的药方,是从哪得来的?”甄氏问叶筠,叶筠挽着她的手,内心苦笑不已,
“女儿问祖父要的!”她找了这么一个借口。
叶筠这么说时,面色闪过一丝冷厉。
甄氏闻言诧异了一下,旋即不再多问。
叶家的老爷子叶献,可是当年太医院有名的院判,谁都知道叶老爷子医术很高明,只是他已经封山二十年,不再给人看病,很多人求到叶府门口,都无济于事。
曾有大官为了逼叶献给他家老娘看病,还告到了圣上那,结果那人还被圣上给斥责了,耳后大家都知道叶献有皇帝护着,再没人敢求他看病。
至于叶筠怎么求到手的,甄氏还是很诧异的,不过她一向没有好奇心,所以没有细问。
晚边的时候,叶嫣再次来找叶筠,告诉她自尽已经想办法征求到老太太甘氏的同意,让她把夜明珠给她。
叶筠却没有让叶嫣如意,说是自己亲自带去,明日到了韩府再给她。
可没把叶嫣气得背过气去,叶嫣最终还是咬咬牙答应了。
如此一晚上,祝妈妈和沉香都在打理叶筠次日出门的事,甄氏反复交待女儿不许闯祸之类,叶筠都一一应下了。
原主得多让人头疼,才得让阖家人看闯祸精一样看着她!
第二日一早,叶筠顺顺利利出了门。
韩相的孙女,嫡出大小姐的生辰宴在京城还是引起了一番轰动,几乎京城内,叫得上号的小姐都过去庆贺,再加上这位韩小姐的哥哥在京城也是有名的人物,故而借此也邀请了京城名门公子过来一道玩,所以今日的韩家十分的热闹。
叶筠的马车路过韩府正门看到那威武庄重的大门,以及侧门口那络绎不绝的马车时,暗暗惊讶韩家如今的声望和地位。
事实上,前世的她,哪只眼睛看得到京城里这些偷安在锦绣膏粱下的弄权伪君子。
京城里的安荣都是边关那些战士以己为刃用血和肉拼出来的!
如今呢?他们都化成一抔黄土,连个碑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