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九听陈少安在那泛酸吟词的时候,就知他要打趣自己。
可后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十分惊诧。他惊讶的不是赫连大小姐的身法,而是那首小词。看她当时对陈少安的询问,她似乎对这首词非常熟稔,甚至和这词的作者有过交集。
这首词令是他一生中最敬重的人所写的,摸一摸怀中,那张宣纸还在怀中。
尽管自己一直小心翼翼的保存着,然而这么多年过去,这张纸早已泛黄破损不堪。但他一直用一块绢帕包着,收藏在最贴身的地方。
他收藏的不只是一张纸,还有那段不能磨灭的记忆。好几年前曾被陈少安瞧见过,他还夸过那纸上的字迹俊逸不凡,也问过为何只有半阙没有写完?谁知那词被他已默记在心里。
石九坚信知道这首小词的人当世应该没有几人?除了陈少安是偶然瞧见,每一个知道这首词的人都应该和陆三叔有过交集。
难道赫连大小姐也识得陆三叔?
看见当她问陈少安那几句莫名奇妙的话时,石九断定赫连大小姐说的那个他?必定是陆三叔!
可是她如何识得陆三叔的?听语气她好象很想知道陆三叔的消息,看样子她并不知道陆三叔的事。
而每一个陆三叔识得人,在石九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十年了,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询问着陆三叔的消息,这一刹那儿的冲击,让他心里涌起一阵儿难言的酸痛,他甚至都有去找赫连大小姐问一问的冲动。
陈少安也在惊诧,他惊诧于楚重山这些人似乎对赫连大小姐的突然现身都无动于衷,看神情每个人似乎都知道赫连大小姐身怀绝技。
陈少安瞄了一眼石九肿得厚厚的嘴唇,想到这赫连姐妹都不是简单的女子啊?要不然,就凭石九的身手,那晚就是不曾防备,也不会轻易挨上那一拳的。
赫连二小姐在河边听到陈少安念小词的时候,也是面露讶然。
看到姐姐现身后问了陈少安一些什么?虽后就见姐姐又回到了马车上。
她匆匆穿好鞋袜,也快步回到了车上。
刚到车前,举步还未蹬上马车。她便听见姐姐在车中喃喃自语,语声凄楚。
"……红颜泪,两相望,画眉只待与君妆……画眉只待与君妆……"
语声酸楚难当,幽怨之意难以言表,那声音已是越来越低。只是这一句‘画眉只待与君妆’却是重复了多遍,到最后已是痴痴饮泣……
赫连二小姐在车外停了一会儿,才轻轻上了马车。
只见车厢内赫连大小姐已摘下了面纱,看年纪有二十六七,模样和妹妹有些相似,甚至别有一种成熟的风韵。赫连二小姐正二八年纪,刚脱青涩,浑身上下正洋溢着少女活脱灵动的美。而赫连大小姐有着一种如饮甘露,迎面春风的温婉韵味。细看她的梳妆打扮,却还是闺中待字的姑娘,这赫连大小姐竟然还未曾嫁人。
在中原大陆,一般女子十八九岁就会嫁为人妇,象二十六七岁还未嫁的却是极其少见。
赫连大小姐蛾眉轻颦,眉宇间挂得尽是忧思,让人望而生怜,心生痛惜。
"姐姐,小时候就听你常念这几句,可是近十年了也不曾闻那个人的音讯?姐姐还想着他么?这么多年了,姐姐怎么就放不下呢?"
"妹妹,你还小的,你不懂的……"
苦苦一笑,轻掀车帘一角,去望向车外草原。眼角却有一颗珠泪悄悄划落,落在车外一株嫩绿的草尖上,就象清晨凝成的一颗露珠。
"姐姐,那个陈少安既然能背颂这首词,那他一定和那人有深厚的交情?就算没有交情,他也应该识得那个人的?姐姐,你怎么不去问问他的消息呢?"
"那个陈少安是不识得他的,姐姐能看出来的。"幽幽一叹。"为何去问?为何要寻?他若有心,这十年早该寻来。若已无意,纵然知他踪迹又能如何?徒增烦恼罢了。"
"为何不问?姐姐,我去替你问个明白!若是那个人真的负了你!就算是他在天涯海角,妹妹也将他寻到!捉到你面前让你出出这口恶气!"说罢,就欲下车去寻陈少安。
"小妹!不许去问!姐姐自己的事情,我自会解决!如今不能在生枝节,大哥身上的毒还未曾解去,我怎能为自己的一点私欲而忘了此行的目地?知道还有人能知道他的消息就好了……"
赫连大小姐转首说道,语气已十分严厉,最后一句却难奈哀怨。
赫连二小姐见姐姐有些生气了,吐了一下舌头。"好了姐姐,我不去问了还不行么?你别生气嘛,姐姐……?"
赫连大小姐见她神情,心中早软了下来。
父母亡故的早,兄长又早早从军,这小妹自小便跟着自己,从小看她长大也是娇纵惯了。
"兄长身中奇毒,咱们这次深入草原,早听闻那古奇山是外族禁地。那个陈少安平常一副油滑惫赖的样子,虽说看着不象那些不忠不义的人。可人心难测?兄长的解药能否寻着?关键在你我手上。一切事情需要小心谨慎,你不许离他近了。还有,绝对不许去问他什么事情?你若是去问了他!苔要我知道,我可会罚你……"
"姐姐……人家都说不去问了嘛……"赫连二小姐嘟着小嘴撒娇道。
心里却偷偷打定主意,姐姐不让问陈少安!我不会去问石九么?他们之间的关系那般好,什么事会不知道?而且那个石九看着蛮忠厚老实的。
想起石九,想起他的高高肿起的嘴角。不由"咭"地又笑了一声。
赫连大小姐见她答应了,也知她虽自小古怪精灵。却是从来不敢拂逆自己的心意。
转首又望向窗外。
窗外景色依旧,只是她看的却不是景。眼前仿佛又映出那个人的身影,一袭月白长衫,身形笔直。一手负于身后,站在自己身旁。英俊的面容,嘴角含着那一抹令人心醉的微笑……
霸川江江岸一别已十载,却再无你的音信,你,可还记得红袖吗?唉……
中午经过短暂的休息,见骆氏商队已准备启程,楚重山也吩咐下去准备上路。
这时突然听骆氏商队那里传出一片喧哗。
"有马贼!"
"戒备!有敌情……"
"快!快!马贼来了……"
众人都迅速上马向骆氏商队那边望去。
只见在商队右边极远的地方,有十几个马贼正站在那里观察着商队。
商队的那些护卫经过稍许的慌乱后,全都作出防御的准备。那十几个马贼并没有冲过来,只是在远处纵马来回驰骋,手里挥舞着马刀,口中大声唿哨恐吓众人。
还有几个骑在马上正对着商队指指点点,似乎正在察看交流着什么?
金刀王和钱一枪、李麻子正站在一处,也在观察着这些马贼。
骆三爷匆忙也赶了过来,脸上挂着担忧。一见到金刀王就开口询问道:"王大当家!这些马贼怎来这般快?依您看这是哪一支的马贼?可是先前说的红胡子?"
"三爷不必担心!就这十几个马贼还不够俺哥仨杀的,他们怎敢来袭扰咱们!他们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骆三爷这才稍稍放了心,又对几人作了一揖,"此间还得多倚仗几位,老夫就先去后面了。如有什么需要?不用客气!老夫随唤随到!"
三个人知道他是心下害怕,不敢在前队多呆,客气了几句任他去了。
那十几个马贼喧闹了一阵儿,也见商队护卫众多,足有百十来人,不敢进逼太甚,遥遥驻马不前。
有一个马贼骑马脱离了队伍,向后方跑了回去,其余的马贼只是在远处盯着商队。
"这十几个马贼看样子应该是哨探,有一个以经回去报信去了。只是咱们还不知这是草原上的哪股马匪?"
"就算是红胡子那支最大的马匪,见到咱们这支商队。估计也轻易不敢动手的!到时最多是会派人来索些过路费罢了!"
三个人商讨了一阵儿,断定这些马贼轻易不会动手,便命令商队准备起程。
依照往年的行势,若是马贼遇到护卫强悍一些的商队。在自忖吞不下商队的时候,只要还没交手出现伤亡。都会派人来商队索要一些银钱充作过路费,一般数额不大不小。
而且商队大多会愿意出这份钱,这样马贼既收了好处又免了与商队护卫拼得伤亡惨重,得不偿失。等马贼若是收了这份钱,又会设法通知其它几支马贼,这商队已经交了保护费,别的马贼也不会再出手抢掠了。
只是这事只能和比较强大一些的马贼交易,若是镇不住场面的马贼,其余的马贼怎能理会?
"但愿如此!告诉兄弟们多留点神!咱们不能只待在这里,那样对咱不利!会让马贼以为咱害怕不敢走了!告诉商队起程。只是速度放缓一些,多加点戒备!咱们过去问问是哪支马贼?"金刀沉思了一下,说道。
骆氏商队开始缓缓而行,楚重山也命队伍跟了上去。那十几个马贼见骆氏商队开始走了,也远远缀着一起前进。
金刀王和李麻子骑马迎了上去,待离马贼数十步时,金刀王勒住胯下马,在马上一抱拳,"不知前方这些朋友是来自哪位大当家的麾下?"
马贼群中踱出一骑,马上端坐一个秃头大汉,脑袋油光铮亮,一脸横肉颌下一团黄须,面目极其凶狠。
那秃头大汉先是昂头大笑,笑声中气十足,修为却是不差。
"哈哈……老子们的大哥是威震草原的红胡子!你们是来准备入伙呢?还是前来投降?嘿嘿……"
金刀王见他语气不善,朗声道:"各位无非是求财而已?我们愿意出些过路费。这样你等既搛了银子,兄弟们也免了刀兵相见,你看如何?"
"哼……免了!这次的事,当家大哥说了,血债血偿!这可不是花银子就能摆平的事!其实,老子们!早就想灭了你们这些商队的走狗!"
金刀王闻言大怒,看样子是准备全吞了商队,再不留余地。不由怒笑一声,"好!既然如此!就让某家看看你们这些鼠辈有什么本事?"
"那你就等着吧,等老子切了你的狗头做夜壶!"
金刀王闻言心中怒不可歇,就欲拨刀撕杀。李麻子在旁边劝阻道:"这些都是红胡子手底下的小喽啰,只会逞些口舌之利!他又做不得主,王大哥理他做甚?杀这样的人只会污了咱的手!"
冷哼了一声,金刀王忿然伸指指向那秃头汉子。"你叫什么名字?他日若战,必斩你于刀下!"
"老子排行老四,四当家的就是我!老家伙记住爷爷的脸,不然切你脑袋的时侯还不知道爷爷是哪个?哈哈……"
王大刀狠盯了四当家一眼,知道此时不宜先动手。忍住怒气拨转马头和李麻子向商队跑去。身后传来一片马贼猖狂的大笑声。
又走了有十多里路,就见马贼里又分出一骑回去报信了。
楚重山又命队伍加快了步伐,渐渐地和骆氏商队只相隔百余步了。
金刀王几人见了不但不曾说什么,还故意放缓了步伐,他心中也盼马贼将他们两支商队看作一支才好!那样会显得商队护卫更强大,再者那日的经历,让他也知陈少安那队里的人都不是善予之辈!如果真和马贼动手拼杀,若多了那十几个人出手相助,也是平空多了一股助力强援。
金刀王几次都想派人去和陈少安商谈一下自己的想法了,但一想之前的事,怕让陈少安看轻了自己。于是尽量让商队放缓了速度,故意让陈少安的马队离自己近一些。两边都是如此想法,将近天黑时,两支队伍几乎已经是首尾相接了。
而远处的马贼却有一股一队地汇聚过来,想必这些都是得了传讯的马贼,眼见着马贼越聚越多。
金刀王几人越来越担忧,不等天黑,便了一处高地开始安营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