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畏睡到半夜便醒了，朦胧地睁开眼睛瞧了瞧胸口，没有红鸟，又爬起来房间内外包括厕所都找了，还是不见陆羽。

“都这时候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吴畏挪到平台边沿，四下瞅了瞅，远远的地方有簇红光一闪一闪，夜风中飘飘忽忽的，像幻觉又像梦境。吴畏揉了揉眼睛，再次看过，红光还在，心里不由得又软了，有些自责，有些不太舒服，“我是不是有些矫情了？不就是亲了一口么？”

长长地叹息一声，吴畏也不知道为啥自己就非要去找陆羽，明明不待见，可这会又担心上了。默默退到房间门口，这个距离正好可以看到那处红光，又算安全。睡，这会肯定是睡不着了，吴畏心里不平静，只能进入修炼状态来，强迫自己忘记有陆羽一夜未归这件事。

天光再次大放，阳光照在身上，热烘烘地还有些烫。

吴畏回头往屋里瞧了一眼，有些失望，都这会了陆羽还没回来，“难道他真生气了？”

起身来回走了两步，吴畏又凑到平台边沿，大白天的下面不少东西反射着阳光，莫说火光，就是地面也看不真切。

“是不是出事了？”吴畏突然有些慌，一下就想到了昨晚忽然而来的重重心跳，“该不会是真的吧？”

吴畏将双手放到嘴边，聚成喇叭状，放开喉咙转圈大喊：“陆羽——，陆羽——”

回音不断传来，山风吹过，吴畏脸庞起过一阵凉意，时间越久，心也越往下沉。到得这会，他是真后悔了，都是男人亲一下就怎么了！自己可以不喜欢陆羽，但也绝对不能让他因自己而出事，真是这样，自己一辈子还能好过？至于陆羽当真就死掉了，自己就可以摆脱违誓的惩罚一事，吴畏根本想都没想过。

“陆羽，你快回来，我不生气了，真不生气了。陆羽——”

还是没有回应！

等到中午，陆羽还是人影、鸟影不见。

“靠！”吴畏吐了口气，积聚起意念，飞快地施展出一条指半长的银蛇，然后控制着它变化形状。蛇头快速变粗，接着四面展开、变薄，蛇尾握在吴畏手里，变成了一朵小小的伞。这是吴畏能想到下去的唯一办法，不管成不成，他也得试上一试，哪怕摔死也成。

想了想，吴畏双脚互踩脚跟，将鞋留了下来，万一陆羽没事回来了，也能猜到自己去了哪里。

做完这些，吴畏往前迈了一步，起身就往下跳。

“干什么，干什么！停，停下！”

头顶突然钻出一只鸟来，飞快地变成人，然后一把拽住吴畏胳膊，用力往后一拉，两人一起摔在了平台上。

“你疯了啊，不要命了！什么事情想不开啊！不就是亲了你一下么，至于么......呜，至于......呜呜......”

吴畏总算回过神来，猛地翻身，一下就看到了担心的人，还是熟悉的红衣，还是熟悉的那张......

“你脸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吴畏心口剧烈一痛，陆羽脸花得不成样子，上面斑斑驳驳涂了不少绿色汁液，这么一哭，泪水冲得满脸带绿，一头火红的头发也变得稀稀拉拉，看上去凄惨无比。怒火急速上撞，吴畏大吼出声，“告诉我，谁干的，我拼了命也要灭了他！说！”

陆羽没吭声，变成红鸟飞到屋顶，离得吴畏远远的。

“说话啊，到底是谁！”吴畏又气又急，将陆羽这样的过错全归到自己身上，心里悔得想死，多好个孩子就被自己给逼成这样了，自己简直太过分了！

陆羽不但不吭声，反而将鸟尾巴对着了吴畏。

“不说是吧，不说我跳下去找他去！”吴畏说到做到，刚散去的银蛇又窜了出来，而且急怒之下变得更大。做过一次，这回变成伞状速度快了许多。瞅了陆羽一眼，吴畏迈开双腿，纵身跳了下去。

“畏畏——”

一声尖叫，空中闪出个人，陆羽几乎是瞬移般出现在吴畏脚下，吴畏下降的速度也很快慢了下来。

陆羽手从背后绕过来抓住吴畏脚踝，同时一条暗黄色的火蛇钻出来，快速地绕过吴畏腰、腿，将他和陆羽固定在了一起。

吴畏没有抗拒，也没吭声，默默散了银蛇，由着陆羽带自己缓缓降到地面。

“不准走，说清楚！”不等站稳，吴畏一把抓住陆羽手臂，身体随之飞快跟进，另一只手从背后一环，将陆羽控制在自己怀里，“说，别想跑！”

陆羽浑身僵硬了一下，然后冒出一团耀眼的红光。

突然而来的强光，吴畏眼前顿时一空，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感觉怀里的人在变小，吴畏骤然加力，身子也飞快贴上，早就防备着他变成鸟又溜走，同时福临心至地飞快开口：“别躲，我不嫌弃，也不生气，不要走！”

怀里变松的感觉停了下来，吴畏再次开口，说出的话半真半假，至少此刻先留下陆羽，吴畏没得选，“陆羽，我现在暂时还不能接受你的爱，但请你给我时间，我们可以慢慢开始。相信我好不好，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的，真的！”

陆羽没吭声，但吴畏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在抽动，一滴又一滴液体砸在手上，温温的、热热的，心里却是苦苦的、涩涩的。想了几天要离开他，即便到了现在也还在想，但前提条件是陆羽好好的，如果从今往后陆羽就这样了，那自己就闭着眼睛......闭着眼睛承受了吧。到底是自己欠了他的，太多太多......

太阳越来越大，照在身上火辣辣的。但两人却谁也没动，就这么抱着。吴畏手上已经完全变成了绿色，这会功夫，陆羽就像开启了泪水的闸门，一哭开怎么也停不下来。

“陆羽，别哭了好不好？先让我看看你的伤，这样多疼啊，嗯？”

“不好......你，你会......害怕......会嫌弃......呜呜......”

“乖，说了我不会，真的不会，相信我好不好？”

“不，除非......除非你亲......”

“好！”

吴畏双手骤然放松，再一转，将陆羽带着翻了个身，睁着眼睛在陆羽脸上落了几吻，然后再次用力将陆羽压进怀里，很用劲。

感受到怀里的人抽动得更加厉害了，吴畏脖子上也快速打湿，泪水顺着颈窝往胸口上淌，一路流过，有点痒，又有点烫。手掌轻轻地拍着陆羽后背，吴畏努力安慰着，事到如今再去想该不该、能不能都是多余，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承诺也亲口许下了......其实亲男人也不是很难，至少刚才自己并不觉得恶心，或许时间久了就习惯了呢？至于喜欢或者爱上陆羽，吴畏觉得自己不会，至少......或许有那么一天，或许没有，到了那天再说那天的事吧。鬼知道会怎样！

“你受伤是因为我对不对？可笑我还怪别人，我怎么就忘了你是这片山谷的王，又有谁能伤害到你呢？”吴畏撇开心思，终于明白过来，主动道着歉，“其实我以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更没有和人亲过，所以我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陆羽打断吴畏，说了这么久第一句话，竟然是道歉。

吴畏心里越发不是滋味，陆羽实在太单纯、太傻了。手不由得用了些力气，这么个人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着他，自己算不算浑？

“好了，别说话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吴畏慢慢放开陆羽，见他没有要再跑的意思，转到他身前。

陆羽立刻转身，吴畏一把将他手拉住，想用手把他头扳过来又怕伤着他，只能好言抚慰。

陆羽终于慢慢地转过来，吴畏也看清了他的脸。眼睛以下区域，绿色的汁液几乎被泪水冲干净了，原本俊俏的脸肿成了包子，红红的伤痕一片一片，有些地方还淌着黄水。

“怎么烫成这样了？”吴畏很自责，心里有些疼，这都是自己害的啊。声音不由得有些飘，吴畏紧张地问：“身上还有吗？刚才我抱你，你为什么不说？”

“没有，就头和脸上。”陆羽摇头，突然抬起头，直视着吴畏眼睛，“是不是很丑？”

“没有，怎么会呢？刚不是说了么，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

“真的？”

“真的！”

陆羽一把抱住吴畏，泪水又涌了出来，抽着鼻子，“我，我是太阳底下最幸福的鸟，最幸福的妖！”

“嗯，最幸福。”吴畏轻轻拍着陆羽肩膀，果然是一切命中注定，无论怎么逃似乎都是多余，要不怎么那么多世界不去，偏偏就来了这里，还遇到了他？

“畏畏，我决定了，如果我好不了了，我以后就不再见你了。你是好人，我以前太自私了，不该缠着你的，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吴畏一听感觉不对，手臂用力，将陆羽重新箍住，他不仅傻还很固执，都说了这么多了还是想不开。

“陆羽，我告诉你，你要再这么说，信不信我马上把自己脸也划花了陪着你？”

“不要！不行！”陆羽惊呼，手上力道不由加大，吴畏感觉呼吸一下变得有些艰难，而陆羽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一下就镇住了，“畏畏，为了你，我什么苦都不怕，哪怕就是死也无所谓。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生活了200多年，从一只不记事的鸟开始，从来就没离开过这里，每一次我想飞出去都会被挡回来，仿佛总有个声音告诉我，‘就在这里，就在这里，这里有你想要的全部’。直到我遇到你，我就知道，你就是我的全部。遇到你的第二天，我又试了一次，一直飞了好远，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昨晚我走了，可是我一想到再也见不着你，我就难受，就舍不得......然后......然后我又飞了回来，一回来就看到你要跳下去，那个时候我吓坏了，我不知道万一我没赶回来，万一你......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是真的舍不得你，离不开你了，真的，一天、一会都不行。”

吴畏深深吸了口气，果然是冥冥中早有安排，陆羽爱自己竟然爱得比他想的还要深、还要沉，自己能撒手么？逃的心思彻底熄灭，吴畏喃喃道：“不离开，我再也不赶你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