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洛府,洛莞福身告辞后,便自回了小楼。
两层高的小楼,以竹而制,八角玲珑。乃是洛莞父母犹在时,特意为她所建,端是淡雅秀治,如建在云端一般。
楼阁之上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题着‘芳华错’三个大字。
进得楼来,洛莞自去洗漱换衣,绿柳伺候着小姐歇息下,见她睡熟后,便蹑手蹑脚下了楼,低声对楼内的小丫鬟道:“小姐睡下了,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们莫要吵闹,若吵醒了小姐,仔细你们的皮。”
芳华错中,除了绿柳这个一等大丫鬟之外,还有两个二等和四个粗使,均归绿柳统筹。
“绿柳姐姐,您且宽心办事去吧,我等自会伺候好小姐。”二等丫鬟芳菲知绿柳乃是洛夫人心腹,便腆着脸,笑着恭维。
“那便好。”绿柳高抬下颌,转身便离开。
步出芳华错,她一跑脚不停歇的往正院方向而去。
高楼上,卷帘窗边,洛莞垂目瞧着柳绿的背景,纤纤十指紧扣窗沿,唇边一抹冷笑,目中俱是寒霜。
“当真——不知死活。”她低声轻喃。幔帘后,隐有讽笑传出。
洛府正院。洛夫人正高坐软榻之中,洛薰伴其膝下。
“母亲,今日一计竟被个和尚所破,且让洛莞那贱人搭上广王,女儿心中好生气愤。”卧在母亲膝下,洛薰抿着唇,脸颊因愤怒而胀通红,仿若红霞。
“洛莞不过一介孤女,握在娘的手中,要谋算她又何需废力,不过不想落人话柄罢了。”洛夫人轻抚洛薰的头发,低笑哄道:“只是,既然你如此恨她,那娘就让她早登极乐就是。你莫要生气,早晚那洛莞的嫁妆都得尽归你,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到广王府去。”
“娘。”洛薰扭着身子靠到洛夫人身上,脸颊飞红,害羞不依。
“竟还羞了。”洛夫人点指女儿鼻尖,轻声调笑。
“禀夫人,小姐……”两母女正待谈心,外头忽有丫鬟掀开珠帘,低声禀告:“绿柳求见夫人。”
“哦?是她?”洛夫人眉头微蹙,“让她进来吧!”
没一会儿,绿柳随着丫鬟进屋,“奴婢拜见夫人,小姐。”
“起吧。”洛夫人侧目,低声道:“绿柳,你来此……可是芳华错中出了什么事儿?”
“这……禀夫人,是我家小姐和广王……”绿柳跪地,将平安符之事缘缘道来。
偷目向上瞧,却只见洛夫人眉头轻挑,似并不在意。可洛薰姑娘却脸色绽青,额间有青筋闪现。
“好个贱人,竟敢勾引广王……”洛薰心中大恨,突兀起身。
“住口,忘了你的身份不成。”洛夫人蹙眉:“洛莞是什么东西?还值得你失了仪态,若让你父亲看见,又待如何!”
“可是,娘,广王他……”洛薰急急反驳。
“广王如何?洛莞身份卑微,于广王做妾都嫌不够。不过借人传递道平安符罢了,你急什么。”见女儿依然恨恨,洛夫人轻声一叹,无奈道:“好了,好了,为娘依你,想办法将洛莞快些除了,这总成了吧!”
“娘,女儿便知你是最疼女儿的。”洛薰大喜,依在洛夫人怀中嘟唇撒娇,完全不顾一旁还有绿柳这活人在,竟把洛莞当做死人一般。
绿柳跪坐在地,耳听着洛夫人和洛薰交谈如何谋算洛莞,心中大惊之下,亦不免琢磨……
看来小姐是不成了,她还是早早寻了出路才好。
转眼,隆冬已过,暖春悄然而至。
时至年节之礼,洛府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只除了芳华错。
洛莞父母去逝未过三年,她依然还需守孝。
前次出云寺之行是因祈福而去,倒也无妨。但今朝,旁人欢庆过年,洛莞却依锁楼独处,素衣白服,倒显得凄凉异常。
好在前世洛莞早已习惯独自过年,哪怕嫁于郑钰之后,有那贱妾挑拔,夫妻间也未有恩爱之时,茕茕孑立,踽踽独行,虽看似孤苦,却亦有难得飒爽之感。
大魏守孝,说是三年,实则不过二十七岁即可。掐指去算,洛莞还有一月之期便可出孝,眼见已然不远,但洛家忙于过节,对洛莞又颇为不屑轻视,到也无人为她操办脱孝之礼。
只芳华错中,洛莞乳母宋氏叨念,“眼见日子已近,且时至年节,到要快些寻个梳发之人,为小姐剪去长发,以视脱孝。”
却原来,大魏俗例中,女人长发不可过膝。若过膝则需梳发之人待为剪去。只守孝时,不可戴饰,不可抹粉,亦不可剪发。沈莞青丝如绸,光滑柔顺,早已到了脚祼,虽观之如景,美轮美焕。但日常行动中却颇为不便,眼见孝期将过,宋乳母自然将此事列为第一。
“到无妨,我却也惯了。”洛莞抬手理云鬓,拢了拢一头青丝,嘴角含着丝丝笑意,清冽的声调,仿佛珠玉落地。
宋乳母立其身后,手执碧玉的梳子,一下一下为其梳理。两人一坐一站,在晕黄的铜静前,在糟杂的年节气氛中,到显得岁月静好。
‘蹬,蹬,蹬’,楼下台阶处,突然传出脚步声响,由远而近,急促如擂鼓。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绿柳张扬的笑声,“小姐,小姐……”
她快步进了楼阁,双手捧着一方妆盒,满面笑容,“您快瞧啊,夫人给您送过年的份例来了,奴婢瞧了,有好些新鲜首饰呢。”说着,她将妆盒放在案上,将其打开。
此妆盒,香木所制。上下分做三层,头一层,安静置放着白玉贵妃双镯,通体洁白,白玉无瑕。中间一层,百颗细珠穿成的腕琏,虽珍珠不大,但只寻百余同等大小的,便是极为难得了。最下一层,则是白玉缠枝雕花绕,牡丹成株,珠心是一颗姆指大小的白珍珠。
“小姐,您快瞧瞧,这套首饰,多是难得。便是那公主郡主配戴,亦不觉寒酸。”绿柳看着桌案上的首饰,眼中嫉妒的直冒火,贪心顿起,当真恨不得将其揽入怀中,俱是尽为已有。
“到确实是好东西,只是……”伸纤指,拾起白玉镯,复放下,又拿起珠琏,最后将玉钗置于眼前。洛莞轻轻呢喃,眉头轻蹙,心中端是不解。
东西到真是好东西。白玉清澈通透,比之她父母留下的亦不逊色。只……洛夫人又怎会将这般的好首饰送给她。
进洛府两年,洛莞虽一直按嫡女例,但不过每月五两银的月钱,至于衣衫首饰,俱是洛府女眷挑捡剩下的,似这般美玉无瑕……她还当真未曾见过。
尤其,洛夫人竟还顾忌到她还有孝期,送的首饰俱是白玉……
“当真头一回,到是为何啊?”洛莞低头瞧着白玉钗,蛾眉淡扫,一双墨染的眼瞳,如云如画,深邃如渊,却透着丝丝细小如针的锋芒,无端令人心头一慌。
“这……这还能为何,自是夫人疼爱小姐。”绿柳欢声答。
“哦?是吗?”洛莞低吟。见绿欢连连点头应是。便微微颔首,实质却在暗暗思忖,但,面上无异。忽地,抬眸,眼弯成月,好似纤尘不染,“原是婶娘疼爱于我啊!”她笑道。
“小姐温柔和善,夫人疼爱自是应当。”绿柳心头莫名不安,却又寻不出不对,便只能连连称是。
看着绿柳,洛莞笑靥如花,梨涡轻陷,只瞧的绿柳心如石捣,猛然想起前次夫人和洛薰姑娘提起,要‘处置’了小姐之言,脸上情态风云变幻,眼中亦是惊涛海浪一般。
到是洛莞心中有数,想来定然没安好心。
拾起三件首饰,放置眼前,仿若欣赏般,实则细细察看。好半晌儿,突然,洛莞举起白玉钗,瞳孔如针般,霍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