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剑鸣,清亮悦耳,将现场所有厮杀吼叫之声全部压下,正沉浸在无数信仰祈祷之声中的李凌,被这一声剑鸣一下惊醒,抬眼看去,便看到一道剑光自天边飞来,转眼间,便来到眼前,一名青衣男子,昂立于空中。
并不见他御剑,手中更不曾见到飞剑痕迹,可不管谁看到此人,都有一种剑气凛然之感,就好像眼前此人,就好似最为凌厉无匹的飞剑本身一般。
似乎没有看到下方激烈战斗,这人刚一出现便大笑道:“弥生,我就知道是你,能接引菩萨灵光的,除你之外,还有何人。”
声音并不大,却好似无坚不摧的利剑,直接刺入耳中一般,任何屏蔽手段,都没有起到作用,声音清晰的同时,又有种刺痛之感,此人还没有出手,单只是展现出的气势,便让血云三人神色一变。
站在李凌身旁,却没有丝毫力量可以调动的弥生,本来渐渐显现寂灭神情的脸上,终于露出欣喜模样,只是对来人那喜欢显摆的性格,不甚感冒,不满道:“我受伤了,别废话了。”声音并不大,就好像是在面对面聊天一般,一点也不怕对方听不见。
下一刻,之前一副轻松随意的男子,眼神陡然凌厉起来,如剑般扫过下方众人,看着小心戒备的孙凤城,准确的说,是他手中的剑,剑眉一挑,讥笑道:“你也用剑?”
听到对方略带嘲讽的话,孙凤城心中涌动勃然之气,能够修炼到他这等层次的修士,心中都有一股傲气,即便之前对方所展现的气势,让人心中畏惧,可牵扯到自己心中最大的坚持,他也不愿就此退却。
稍作迟疑,他便上前一步,昂首说道:“当然,我从小学剑,至今已有一百三十七年,对剑,不敢有丝毫或忘,还望剑王指教。”
“还算不错。”轻松点评一句,剑王卓一然显现出欣赏模样,只是马上,神情陡然一变,厉喝道:“那你可还记得,身为剑客,当心中有剑,不滞于物,到了今日,你还没有看明白,徒仗手中利刃,已是走入邪道了吗?”
听到这话,孙凤城神情微变,这等剑修最基本的内容,他自然知道,再回想自己这些年,为了能够获得一把好剑的蝇营狗苟,以及得到宝剑之后的患得患失,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好似失去了一个剑客该有的东西。
有时候,最基本的东西,反而是人最容易以往之事,恍惚间当年师父教授给他的无数道理,在这一刻幡然悔悟中,重新汇入心神之中,无数冲击让他越发认识到今日之失,思绪间,已经再没有丝毫战意。
眼看着自家大哥身上,因为对方讥讽而激发出的昂扬斗志,在这短短时间内,便烟消云散,一旁的任飘零满脸着急,急切的说道:“大哥,莫要听这人胡说,我兄弟二人这些年逍遥自在,可不是因为他说的什么狗屁话语。”
只是他的话语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孙凤城的脸上,越发颓然起来,就在他的二弟焦躁不堪的时候,一旁的血云已经冷笑道:“不过是因为对方的一点攻心之法,便沦落至此,实在是让人失望啊,难道你们心中,便没有自己的坚持吗?”
听到这话,任飘零脸上一下茫然,在心中回想,一时间竟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坚持,甚至就连一开始,自己踏上修炼之途的最初目的,他都早已经淡忘在了茫茫岁月之中,沉浸在力量强大所带来的高高在上的美好中。
天空中的卓一然目光一顿,冷喝道:“我等修剑之心,岂是你等凡俗可与评说,敢伤害大师分毫,今日你等,便罪无可恕。”
这等话在任飘零耳中,极为屈辱,这不仅是在说他实力弱小,更直接看不起他的道路,在修行道中,最是让人气恼。
之前被激起的心底空荡,在此刻尽数转化成了愤怒,也顾不得彼此间的差距,怒吼道:“你能够如此肆无忌惮,不过就是你的力量,比我强罢了,在这里说什么大道理,虚伪。”
他没有发现,在他站出来的一刻,身后的血云嘴角,闪动的一丝笑意,同时他的身形开始微微晃动,似乎发生了某种奇妙变化,再去观察时,却又看不出什么差别。
卓一然并不说话,一脸冷漠模样,只是手中剑诀一捏,一道剑芒骤然射出,狠狠地刺向任飘零。
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无有幸理,多年来的拼杀,任飘零心中早就已经有所准备,这一刻也没有坐以待毙,折扇挥动,上方山石、大河、桃花尽数化作实景,向着对方发动了反击。
这也多亏他在之前的战斗中,并没有多插手,有了时间来恢复自己消耗的真元,此刻才能全面激发这件灵器的威能,只是一开始,他的攻击目标,便放在那剑芒之上,并没有敢直接攻击剑王。
面对这扑面而来的攻势,剑芒并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迎头冲上,两股力量稍作接触,任飘零脸上微动,对方剑芒并没有金丹高手那般无坚不摧,反而拥有与自己力量持平的感觉,虽不知道原因,却让他心中大安。
三种战力在生死的刺激之下,让他有种难得的控制自如之感,既然对方想要公平胜利,他也不介意让对方见识一下自己的实力,一出手便是全力,狂涌大河在桃花的配合下,全力围绕在剑芒周围,想要限制住它的行动,同时,高大山石更是灵气涌动,希望发挥自己最强的力量。
就好像是一把最为灵动的长剑一般,剑芒前方迅速而灵动的颤动,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却巧妙的切入到对方大河之中的力量汇聚之中,虽然有花瓣的保护,可在剑芒灵活的穿插之下,被轻松躲过。
在一般人看来只是简单的一道剑光闪动,可之前还澎湃奔涌的大河,转眼间,便在它的身后分崩离析,再没有了丝毫河水的模样,只剩下点点元气消散空中。
这一幕已经完全超过了任飘零的想象能力,一时间,竟傻在当场,等他再想反应,却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正在他懊恼于自己坐看良机丧失时,突然发现,剑芒并没有趁此时机离开,反而直直的向着轰然落下的山石刺去。
剑芒之上始终没有聚集超出凝罡的力量,可在任飘零看来,已经是这个阶段,自己最为全力精妙的攻击,落在剑芒的刺击下,却变得漏洞百出,那沉重带来的强悍攻势,对剑芒没有丝毫影响。
比河流更加凝实的山石,在剑芒前没有丝毫差别,随着剑尖频繁闪动,它就好像庖丁手中的厨刀一般,顺着那一般人绝难发现的空隙刺入。
随着剑芒往来反复,山石已经迅速崩解,从十丈高下,转眼间,便已散落成数十块丈许大石,那泰山压顶般的威势,却荡然无存,跌落的大石,就好像此刻任飘零的心情一般,无奈却又毫无办法。
剑芒并不停留,在巨石崩解的混乱中,如一道流星,转瞬便离开战场,消失在众人眼中,等到它再次出现在目光之中时,它距离任飘零的喉咙,已经只有尺许。
宝物被毁带来的反噬,让任飘零的气势陡降,显然是受了不小的伤势,可对他来说,最大的打击,还是刚才的惨败。对方用和自己想同的力量,在自己最擅长,威力最大的攻击下,轻松击溃,那种摧枯拉朽之势,没有让他保留哪怕最后的一点念想,将他这些年战斗中积累的强者之心彻底击溃。
他也许并不会就此一蹶不振,可在此刻这等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那种精神冲击带来的,是他只是呆呆的看着剑芒飞来,却没有采取丝毫应对,就好像在等死一样。
没人觉得以他此刻的状态,还有任何存活的希望,可很自然的,大家便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孙凤城的身上,虽然知道人心险恶,在这等危难之时的丑恶模样,大家也都见过许多,却还是对那兄弟情有所期待。
只是这个时候,孙凤城是否出手,还有着更大的风险,既然所有人,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剑王卓一然同样不会对他没有防备,他的出手本就很难将任飘零救下来,若是贸然加入战斗,再有任飘零这等拖累之下,又有几许胜利的希望?
这等形势的判断,对于这些久经战斗之人来说,只需脑中一转,便都分外明晰,正因为如此明晰,对于孙凤城的期待,也就越高,他那握紧长剑的手,更是成为几人注目之处。
对于此刻的孙凤城来说,恐怕时间会变得很慢,心中也会有各种天人交战,这些都不足以为外人道也,唯一能够看到的是,他最后的行为,就在剑芒将要击中任飘零,将他的性命轻松带走之时,始终紧闭的双眼,一下睁开。
一道青色剑光,骤然在空中亮起,连绵剑啸骤然响起,在最后时刻,将那已是强弩之末的剑芒轻松击飞,孙凤城的身影,一下站在了任飘零的面前,并不高大的身影,投射下的阴影,将其笼罩住,平添一丝安全感。
不远处的弥生和李凌,很自然的对视一眼,灿然一笑。挣扎求存之际,每个人都是天地逆旅的匆匆过客,可正是有这等不计得失,豁出性命,也要为之努力的美好,才让人看到希望,感到美好,才能在这冰冷的世界中,保持最后一点底线和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