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父的主持下,刘家子弟以及外来的亲戚中陆续有人出列,上到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下到六七岁的孩童,也凑起了十来个人。
我一看刘子安居然没在这十来个人里面,过去拉拉刘子宁的手,好奇说:“宁姐姐,你哥居然不是啊?”
刘子宁一下红了脸,啐了我一口说:“小孩子家家的,尽想些乱七八糟的!”又问我,“你怎么不去?”
我说我又不是童子身,我去干嘛?
刘子宁原本吓得脸色有些发白,一听我这话,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个小毛孩子,你怎么可能不是,你到底知不知道童子身的意思?”
我说我当然知道啊,可是我之前给林文静度过气,这是要嘴对嘴的。虽然这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但也不算是完璧之身了,当然就没有童子身了。
刘子宁“呸”了一声,说这怎么能算。我就奇怪了,问她那到底怎么才算完璧之身?刘子宁脸蛋一红,在我胳膊上拧了一把:“小坏蛋尽不想好的!”疼得我直跳脚。
就这会儿功夫,死人脸已经让人把所有童子的中指扎破,滴出血来盛到一个杯子里。
刘子宁满脸疑惑:“这是要做什么?”
我说:“用来辟邪的。”
刘子宁斜了我一眼,说这你也知道。我说当然了,这个东西在我们行内很有名,叫做“童子眉”。
刘子宁就更奇怪了,说这明明是人血啊,怎么会叫童子眉?我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叫这个,这名字乍一听起来,确实会让人误以为是童子的眉毛。
童子眉其实就是童子中指上挤出的血。在我们这一行,认为童子眉属纯阳,什么赤硝啦,朱砂啦,效果跟童子眉一律没得比。这是三叔从小就教导我的道理。不过后来我才知道,童子眉这种叫法最早并不是来自我们这一行,而是源自道术。掺了童子眉的火,在道术中被称为阳火,是“焚阴”最好的办法。
这死人脸既然知道童子眉,就算不是我们的同行,也应该是跟道术有些渊源。根据三叔的观察,他说这人八成是个术士。
我并不是很清楚“术士”是个什么东西,想来应该是跟道士之类的差不多,大约是懂些法术幻术的人。之前在那间鬼屋里,我就吃过这人的大亏,到现在我都还没想明白,这里头究竟有什么玄机。
说话间,就见死人脸取了一个皮袋子出来,解开袋口,往盘子里一倒,哗啦啦一阵响,原来是一袋子的古铜钱。
刘子宁低声问我,这铜钱又是什么说法。我说:“钱经万人手,所以古铜钱阳气很重。”
刘子宁似懂非懂,哦了一声。我此时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死人脸身上,只见他把盘中的铜钱筛了一筛,然后用食指和拇指捻起一枚,丢入盛满童子眉的杯中。
浸泡了大约三息时间,用筷子将铜钱夹了出来,放到另外一只盘中。那枚铜钱上沾了童子眉,鲜红夺目。
刘子宁问我,这又是在做什么,看着有点邪门。我却是有些愣神,这种沾上童子眉的古铜钱叫做“通魅”,比之单纯的童子眉阳气更重。这是我三叔从小就教我的,我本以为这东西只有我们行内人才懂,没想到这人也知道。
一直到浸出三十六枚染血的古铜钱后,死人脸让人把童子眉摆到一边去,然后他就出了厅堂,在院中踱起步来,一边观察四周地形,一边掐指计算,不时还抬头望一眼天际。
我心中砰砰直跳,只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死人脸回到厅里,让刚才几个童子出来,拿上沾了童子眉的古铜钱,分别埋入他指定的地点。
我仔细分辨着那些铜钱陆续埋下的位置。
“云肯关……紫晨关……是了,上阳关……”我越看越是震惊,这分明就是我们行内所说的七关。所谓的七关,其实是指一个地方的七个关窍所在,分别与天上的北斗七星相互映照。
人眼是无法看到七关的。七关说白了就类似于人体的穴位,只不过它代表的是地脉的穴位。掌握了七关,就可以清晰地把握到这个地方生气的流动方向。
一般来说,绝大多数动物都有天生感应地脉关窍的本能。在农村里,只要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所有邻近的老鼠洞、兔子洞等等都会朝着一个方向挖。就算洞口不是一个方向,只要深挖几下,就会发现内部最终还是会朝着一个方向去。实际上,那个就是地脉生气流动的方向。
死人脸刚刚做的,首先是观星。
在我很小的时候,三叔就教过我。他说北斗七星绕北极星而行,一年一圈,每天都会产生微小幅度的偏移。而九天中北斗星的位移幅度,就是人眼能看出的极限。所以在我们这一行内,有“冲九之数”的说法。
死人脸刚刚就是用九天中北斗七星的偏移位置,再参照刘家宅子里的地形,计算出七关位置和地脉走向。
这种复杂的勘测方法,我到现在都没学会。三叔一直跟我说,这是我们这一行最基本的手艺,让我用心记下。只是我对此始终抱有怀疑,这些年我也有接触过一些同行,但每次我提到这些,他们反而会哄堂大笑,说咱们做死人生意的,就是帮人收收尸,再走个法事,看个风水,会那劳什子玩意有什么用?
我突然觉得,我们家的一些手艺,好像跟其他同行,有着很大的不同。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刘子宁推了我一下,问我那又是在干什么。我看着死人脸在院子里不断走动,指点其他人布置东西,这身影渐渐跟我三叔教我的那些文字重叠起来,再看了几眼,不禁脱口而出:“七星封魂阵!”
刘子宁吃惊地看着我:“那是什么?”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扭头看看三叔,见他正站在人群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所谓的七星封魂阵,就是用三十六枚通魅,依据当地的七关及地脉走势布置,形成一个肉眼不可见的绝阴地,一旦有怨孽进入,就会被困其中,无处可逃。
这些都是三叔在教我“七星封魂阵”的时候说的,我一直认为是无稽之谈,每次三叔教的时候,我就是敷衍着学。
而此时此刻,这个死人脸居然真的把这个阵法布了出来。
刘子宁问我:“这什么封魂阵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失魂落魄地回答了一句:“封禁的。”如果这封魂阵真能起作用的话,那死人脸就是打定主意,要把刘楠那鬼丫头引进来用绝阴地困死。但我其实还是不太相信的,毕竟这也太玄乎了点。
那死人脸回到厅里,找到三叔:“冯三爷,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朋友,姓林的小姑娘那边就靠你了。”
我呸了一声,心想谁跟你这死人头是一条船上的!我还等着三叔毫不留情的拒绝他,结果没想到这冯老三居然笑眯眯地点点头:“好说。”
我擦!这到底什么情况!我把三叔拉到一边,严肃地道:“冯老三,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投敌叛国你知不知道?你忘了你家亲亲侄儿差点死在谁的手上了?”
三叔横了我一眼:“谁叫你把人放跑了!姓刘的那鬼丫头真闹起来,咱们这一带方圆几十里谁也别想活!我不跟姓钟的一条船,难道还跟你个兔崽子一条船?再说了,刘家刚才答应以两倍的数额赔偿我们的所有损失。”在我脑门上拍了一记,让我滚一边去,别来烦他。接着就钻进人群,跟刘子安父亲低声说着什么。
这见钱眼开的货,还有没节操了!我恨得牙痒痒,跑到一边生闷气。刘子宁过来碰碰我,低声说她看到她几个哥哥去抬了一口棺材过来,不知道要干什么。
我心神不宁的,就随口说:“是不是给你表舅公的?”但话一出口,就觉出不对。刘子宁她表舅公才刚死,不可能这会儿就装棺。再说了,刘家的人怎么可能预知有人会死,早早准备好了棺材?
就在这时,刘子安带着几个人从外头抬了一口黑色棺材进来,屋里众人吓得纷纷后退。尤其是几个妇女和小孩,吓得连声尖叫。
这时候厅里的酒席早已经撤了下去,三叔做个手势,指了一个地方,让刘子安他们把棺材停到这个位置。紧接着又有几个人提着一个桶进来,拿着刷子往桶里一浸,就开始往棺材上刷起来。
顿时一股血腥味在屋中弥漫了开来,一口棺材被涂得红艳艳的,触目惊心。
刘子宁捂着嘴,差点被这股血腥味熏得吐出来:“这什么啊?”
我说:“黑狗血。”
黑狗血是纯阳性燥之物,能破阴气。三叔把黑狗血涂在棺材上,必然是用来镇尸。可是镇谁的尸呢?难道是镇那个姓蔡的表舅公?但以我观察来看,那姓蔡的虽然死得惨点,但应该没有尸变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