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地处仙云洲最靠近的西域草原的龙首山脉,仙云三十三山传承不知多少仙脉,论祖宗的出身与成就,哪一道仙脉上的道士都能给你念叨出个十来个通天彻地的大能仙手,仙云洲仙脉之间的争斗大多数竟然都是因为正统支脉之争,修仙道士最看中的就是祖宗功德与名声,那可是比自己还要重要,人在外面飘,莫说是背着长剑威风八面的无尘剑客,就是一身邋遢不修边幅的无赖讨食的,你要是敢说他祖宗的不是,他都会与你玩命。
仙道传承千万年,忘祖便是头等大罪。
老道士一身风尘带着禹缈还有跟在他身后闷闷不乐的大胸少年,原本禹缈还以为这老道士能带他上山问路,最起码也是带他去先看看风景,哪知道这道士带着自己从一条人迹罕见的小路上山,绕了几片竹林来到了一处祠堂。
祠堂立于山腰竹林深处,外有三尊巨大的石刻人像,每一个都是几人多高,人像栩栩如生,皆是长胡道袍仙风道骨的道士,每个人的背后都背着一把木剑,手中握着一道古卷,颇有仙气。
老道士一入竹林神色顿时变得与之前判若两人,若说路上这老道士是一个啰嗦的老者,那进了这片竹林他便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修仙中人。
老道士袖口一缕清风飘过,站在禹缈身旁的少年惊呼一声被一股力量束缚在了竹林之外,然后带着禹缈走到三尊人像的身前,冲着三尊人像认真的弯腰拜了三拜,之后看向禹缈一脸严肃的说道:
“求仙问道,先修本心,这第一便是祭祖,龙虎山传承三千多年,乃是当年昆仑山西王母娘娘那边传下来的一脉,这三个人便是龙虎山创山的三位祖师爷,你先在这里磕头拜完祖师爷,然后随我进入见过你小师叔,就算可以了。”
禹缈点了点头,收起了无所谓的态度,认真的冲着三尊人像磕头行大礼。
老道士一脸欣慰,这小子虽然平日没有正行,可还是明事理能做大事的人,听岩王说起这孩子似乎被人毁去丹田,可一路而来却不见这小子有任何急躁的情绪,心性这般,便是仙云洲内,都不多见。
禹缈留意到人像下面的石刻雕文,最下面写的是不孝徒孙赵心驰刻,禹缈扫了老道士一眼,老道士知道禹缈想问什么。
“老夫姓赵,名心驰,道号天源。修仙之人凡俗之名只在雕刻铭文时能用的上,等你熟悉一切之后,为师自然也会赐你道号的。”
拜了祖师爷,天源道长拂袖挥动,祠堂大门骤然打开,天源道长没有废话拉着禹缈便走了进去。
祠堂内昏暗无比,一点青灯成了祠堂之内唯一点缀。
一道身影在青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顾忌,禹缈下意识的看了看脚下的尘土,随后想到了什么,面色带着一丝惊愕,祠堂之中已生了这么厚的灰尘,那身影莫非一直一动不动。
天源道长轻咳一声,灯前身影微微一颤,一层尘土自他的身体上齐刷刷的抖了下来,一道沙哑好似破旧木门转动般的声音从那道身影的口中传来。
“天源师兄,你不该来的。”
天源重重的叹了口气,对自己这位孤僻的师弟颇为无奈,“收了弟子,始终都要过来拜见你的。”
“没人拜的了我。”青灯前的身影缓缓站立,禹缈分明能听到一阵阵噼里啪啦骨头相互撞击的脆响,魁梧的身影转过身,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孤零零的站在那儿,两袖之下,空无一物。
禹缈双瞳一缩,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
男子盯着禹缈,嘴角扯出一道并不算好看的微笑,“丹田被毁犹如千蚁抓心的滋味好受吗?”
男子的话音一落,禹缈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男子睹见禹缈的脸色哈哈大笑一声,“不错不错,想打架出去打,让我看看我师兄到底是独具慧眼还是人老眼花了!”
禹缈何时受过这等气,便是当年被挥去丹田他也是指着姬家那几位绝顶高手骂了三个多时辰,就算是打不过也要骂他家祖宗十八代的。
就连他老爹都觉得禹缈这性格有些张扬,所以才在他丹田被毁之后限制了他的出行。
禹缈这辈子除了佩服过姓丁的少年郎的棋技,还有后山切豆腐的刀功还真就没佩服过其他的事儿。
脚步如飞完全没有在意身旁师父的眼神,禹缈大步流星的走出了祠堂,站在竹林之中与男子相隔几米。
“我叫禹缈,打架之前咱们可是说好,你虽然没有了双手,我可不能不用手,你这长辈的总要让让我的。”
男子甩了甩挡在眼前的乱发,浅浅一笑,“老夫道号枯等,竟然是你师叔,自然要让着你。”
“那开始吧。”
禹缈眯着眼睛双手化拳,此处没有障碍物,更没有古树可以做攀登之用,禹缈没有打算选择偷袭而是直接光明正大的出拳。
那是他最简单的拳法,龙拳之中以快著称,竟然要快,那就要从正面用最快的距离攻击。
拳风所致,枯灯道人一双赤脚冲着脚下的竹林重重一踩,顿时竹林大地猛然一颤,禹缈才挥出的拳头被这一道气势直接震退。
“我的娘啊,这是什么脚。”
枯灯道人没有给禹缈思考的机会,身影借着踏在大地上的脚力拔地而起,让禹缈震惊的是在枯灯道人的身上并无一丝仙气,似乎一切都是来自于他本身的力量。
下一秒禹缈来不及再去感慨,因为一股脚力带起的旋风猛地压过他的头顶,禹缈微微吃力单膝跪下,却倔强始终没有低下头。
头顶道人冷哼一声,旋风阵阵袭来。
禹缈眼瞳一缩,眼眸之中那一道脚印越来越大,无形的神威从天而降,犹如山岳压顶,逼迫禹缈向后退去。
然而让枯等道长意外的是禹缈并没有移动分毫,旋风之中,禹缈艰难的举起拳头,拳上已被旋风划伤的血迹斑斑,禹缈却呲着牙低吼一声,嘴上嘟囔着似是咒骂了几句,举起拳头,迎面轰去。
就在禹缈拳头与那惊天一脚马上就要对撞在一起的时候,气息骤停,青灯道长突然收了脚,从天空翻了一个跟头落回了原地。
禹缈的拳头扑了个空,噗通来了一个狗吃屎摔在了地上。
“臭小子,为什么不躲。”枯灯道长并不想伤禹缈性命,及时收手,之后一脸好奇的看向禹缈。
禹缈呸了一口泥土,撇了撇嘴,看向枯灯道长,突然恶狠狠的哼道:“谁躲谁是王八蛋!”
“哈哈哈哈哈。”
“........”
枯灯道长看着禹缈倒在地上的狼狈样子嘴上却还是这么不求饶,突然想起一些前尘旧事,大笑三声,甩了甩空荡荡的袖口向竹林深处走去。
走到祖师爷石像身旁,苦灯突然歪过脑袋看向师兄,乱发下的昏暗瞳孔闪过一丝精芒。
“以后祠堂换个人守着吧,我要回山上拿点东西了。”
无源老道士咧着嘴嘿嘿一笑,看来那小子还真是入了他师弟的法眼。
禹缈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完全不知道那兴奋的老道士开心个什么劲,莫非是看着自己挨揍解恨?
.....
出了竹林,借着夕阳缕缕斜光,无源道长带着禹缈来到了龙虎山后山的一处木屋,木屋简陋朴素与禹缈想象当中的仙雾环绕的仙山大殿相差甚远,就好像他曾幻想进入九魁门外的密林探险,结果发现密林之中原来除了潮湿的腐烂叶子还有一匹老的快要掉渣的老狼并没有什么东西,那时候的失望与现在或许是一样的。
无源老道并没有察觉身边身边这位王府少爷的不满,慢悠悠的走到木屋前用竹木围成的栅栏里,默默的坐在竹椅上,喝着桌上不知何时有人倒好的茶水。木屋在山峰最顶端,眺望远处,可见通红的仙云环绕群山之间。
禹缈颓废的坐在无源老道的对面,夕阳的余光把他的脸映的红扑扑的,他撇着嘴看着远处精光闪烁隐蔽在青山之间的高阁大殿,突然说道:“师父,你知道咱们像什么不。”
“像啥?”
禹缈端起一杯热茶,嘬了一口,无奈的说道:“就好像破窑洞的要饭的看着对面街道上的王府大院。”
无源悠哉悠哉的饮着茶水,突然被禹缈这话呛了一下。
“哪有那么差劲。”
“真的很差劲。”禹缈放下茶杯,很认真的看向自己的师父。
无源老道眯着眼睛,悠悠的说道:“你看高手住的不都是小木屋,破山洞,这叫境界,你还不懂,简单的说,老夫知道你想要报仇,如果你去了那边,恐怕修十年的道都不一定能报仇,可在这木屋,我保你三年之内不但可以报仇,修为更会精进不少。”
“跟你?”
禹缈灌了一口茶水,睹了眼夕阳下师父的侧脸,歪过了脑袋。
无源老道挠了挠头,拂过白胡子,笑着问道:“你以为何等本事才是好本事。”
禹缈顿了一下,缓缓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说得好。”
无源老道点头称赞,将手中茶杯放下,苍老的手掌举起,冲着浩瀚无际的仙雾很随意的伸出一指。
夕阳光辉之下,仙雾骤然翻涌,浩瀚云海骤然分开。
禹缈瞪大了眼睛,看着还在半空翻腾的滚滚仙云在夕阳映衬下犹如梦幻之境,起身俯身望去,滚滚仙雾被开了个口子,仙雾之下,渺渺青山赫然可见。
禹缈望着云雾外投来的一点霞光,嘴上不停地嘟囔:
“好本事,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