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工作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顾淞怕吵醒睡梦中的妻子,简单洗漱了一番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自从离开刑警队,换了份相对轻松的工作,他的生活很少能过得如此充实而有意义。虽说他所作出的选择完全是出于自愿,但在内心深处,他仍然向往着过去那段忙忙碌碌的日子。
朦胧之中,他听见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身穿白色吊带睡裙的女孩儿正拿着一条薄毛毯向他走来。
借着窗外的光亮,他看到女孩儿的脸上满是关切的表情,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暖意。“小蕊……”他温柔地冲女孩儿笑了笑,随后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问道,“现在几点了?”
“还不到四点呢,你怎么醒了呀?”女孩儿绕过茶几,动作轻盈地坐在顾淞的身边,把毯子盖在两个人的身上。十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了些许的凉意,加上刚才睡觉的时候没关窗户,顾淞一连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
“看你,一点儿都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女孩儿嗔怪地说道,把身上的毛毯又裹紧了一些。顾淞伸出一只胳膊搂过女孩儿瘦弱的肩膀,让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两个人在黑暗中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女孩儿突然好奇地问道:“你有心事的时候睡觉就不踏实,看来这一次的案子让你很头疼?”
“呵呵,我是相当的头疼啊。”顾淞苦笑着说道,“刚才睡觉的时候一直在做些乱七八糟的梦,好像跟案子有关系,又好像完全沾不着边。可能是太久没参与破案,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吧。”
“是这样吗?”女孩儿抬头看了顾淞一眼,调侃他说,“我看你是太兴奋了吧?毕竟破案抓凶手才是你最应该做的事情,顾神探。”
“可是我……”
“你别说。”女孩儿连忙伸手捂住顾淞的嘴巴,否则下一秒钟又会听到那句快要让她耳朵起茧子的话:我现在的职责就是照顾你,保护你,其他的事情我都不在乎。
怎么可能会不在乎?那不过是表面上的说辞而已。女孩儿怎么会不明白顾淞为了她做出的牺牲和改变。要不是她的身体不争气,病情突然间恶化,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向顾淞提出那个任性的要求:我们结婚吧!
事实上,当她在重症监护室里攥着顾淞的手,泪眼婆娑地说出那句覆水难收的话时,她自己都感到无比的震惊和后悔。她明知道在那样的时刻,无论她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顾淞都不可能拒绝她,可她还是在病痛的折磨下,在濒临死亡的恐惧之下狠狠地任性了一次,结果就换来了顾淞的辞职,更为了她与家人闹得不愉快。
她叫田蕊,曾经是一名外资医院的护士,因为一起扑朔迷离的失踪案与顾淞相识、相恋。十九个月前,顾淞在侦破一起特大连环杀人案的时候遭到凶手的挑衅,作为顾淞当时的女朋友,田蕊被凶手绑架,腹部受了严重的刀伤,做过一次肾移植手术。
虽说那场手术及时挽救了她的性命,一切看似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好景只维持了一年多,新移植的肾脏就失去了功能。现如今,她的健康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不得不依靠透析来维持生命。为了能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伴她,顾淞毅然决然地辞掉了刑警队那份不舍昼夜的工作,在离家不远的健身中心当起了散打教练。
日子一晃过去了半年,他们过着简单平淡的生活,表面上看起来跟千千万万的家庭没什么两样。可是田蕊知道,这样的生活并不是顾淞真心想要的。
他曾经是一只自由翱翔的飞鸟,狂放不羁,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张和想法;他敢于冒险,总是抢着去执行那些艰巨而又危险的任务,常常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多次遭遇可怕的对手,身心饱受摧残,却从来没有因此萌生过不当警察的念头。
而现在……
田蕊曾不止一次劝说过顾淞,让他回刑警队复职,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惜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没办法,顾淞的性格太固执了,很少有人能够改变他所作出的决定。
“顾淞,我能跟你说几句心里话吗?你能不能偶尔也听听我的意见?算我求你了。”沉默了片刻,田蕊用恳求的语气对顾淞说道。
其实,她早就厌倦了被人当成重病患者小心呵护的日子,更不想再继续耽误顾淞的人生。对于她来说,死亡一定会到来,只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既然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那就一个人勇敢地面对好了,何必再搭上另外一个人的幸福。
顾淞知道田蕊想跟他说什么,无奈地笑了笑。也许,他们两个人真的该开诚布公地好好聊一聊,认真听听彼此的想法了。
有些时候,你拼尽全力想对一个人好,想为她付出所有的一切,恨不得把心掏给她,把命也给她,但那未必就是对方想要的。你爱的太深,太狠,太自私,反而会成为一种负担,压得对方喘不过气来。
那天凌晨,两个人裹着一条毛毯,依偎在沙发上,不知不觉聊了很多,直到抱在一起沉沉地睡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是天光大亮。顾淞急忙起来洗漱,换衣服,给田蕊做早饭。刚把洗干净的米放进锅里,外面就传来一阵清脆的门铃声。他关掉煤气,走到客厅开门一看,站在外面的人竟然是夏时。
“这么早,你来我家干什么?”顾淞疑惑地问道,接着便看到夏时的手里提着大包小裹的慰问品,感觉像是来探病的一样。
没错,他家里确实有个病号,顾淞苦笑着把夏时让进屋里,半开玩笑地说道:“怎么,你是怕我临阵脱逃,不帮你破案,特意来家里找我的?”
“是啊。”夏时直言不讳地回答道,“我怕你回家睡了一觉就反悔了,那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放心,我不会的。既然以顾问的身份加入了专案组,我肯定会负责到底,直到抓住凶手为止。”
“那要是案子一直破不了呢?你有什么打算?”
“靠,你别说这么丧气的话行不行?”顾淞有些恼火,照着夏时的胸前擂了一拳。“你什么时候见哥们儿我把案子办成悬案了?你能不能对我有点儿信心啊,夏队。再说了,除了我之外不是还有霍老师嘛。”
顾淞顿了一下,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说到霍妍,你昨天晚上的安排是不是有点儿不妥当?人家可是你的相亲对象,人又聪明又漂亮,你不好好把握机会,刚一见面就让她跟我一起工作,你不怕她移情别恋喜欢上我吗?”
“无所谓了。”夏时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似乎对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完全没兴趣。“我现在被案子搞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相亲谈恋爱。对了,我托人帮你请的私人护工一会儿就到。人家是正规医学院毕业的,人很n,照顾病人经验丰富,这下你可以放心地跟我走了吧?”
吃过早饭,把田蕊的情况向护工一一交代清楚,顾淞便怀着复杂的心情随夏时出了家门。他没有想过太久远的事情,也不曾料到这两起案子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序幕。他站在阳光之下,面向着光明,却不知黑暗中,敌人已经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发动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
开车去市局的路上,顾淞和夏时交换了各自掌握的情况。顾淞把他和霍妍对犯罪嫌疑人的初步刻画描述了一遍,建议夏时以夕山中学为圆心,三公里为半径寻找符合上述特征的嫌疑人,且此人应当与第一起案件的受害者何瑶存在一定的社会联系。
夏时赞同这个提议,他认为把当前的调查重点从徐子林身上转回到何瑶这边是正确的选择,毕竟一个独自居住的年轻女孩儿,尤其是像何瑶那种做事比较小心的女孩子,不太可能在晚上九点多把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请进屋里。
随后,夏时向顾淞叙述了技术队在监控视频里的发现,以及孟雨和江伟对邓俊的审讯情况。
截止到到目前,邓俊的作案嫌疑可以说是完全被排除了。9月29日晚上10点半到11点半之间,徐子林被人杀害的时候,邓俊的不在场证明已经经过证实。他跟妻子说自己在外面喝酒,其实是去街边的洗头房叫小姐了。他怕回家太晚引起妻子的怀疑,特意给自己灌了两瓶啤酒才进家门,妻子闻到酒精的味道自然就相信了他的说辞。
“那9月16号呢?何瑶遇害的时候他在做什么?”顾淞问道。
“据他交代,那天晚上他确实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的,因为他老婆带着女儿回娘家看望父母了。反正邓俊不可能是杀人凶手,我们再追究那天晚上的事情也没什么意义。”
“那倒也是,就算他天天出去嫖,这件事也不归我们管。对了。”顾淞又想起一件事来,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个假自首的马智晨,你们是怎么处置的?”
“他呀。”夏时想起马智晨那副耍赖皮的嘴脸,不屑地撇了撇嘴说,“批评教育了一番就把他送拘留所了。他妨碍警方办案,浪费我们的宝贵时间,关他几天是应该的。”
“那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他巴不得进去多住几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