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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尘 第四十九章、伤情迁怒谁躺枪

诗曰:

北地春冷冷透骨,南园花开开嫣红。

人身生来都相似,时运造就各不同。

生死茫茫恨难尽,江河道道水往东。

泣泪长吟《枯柳赋》,举案齐眉是梦中。

且说托钵僧一家三口往大都山来,都骑银角马,一天下午,行到黄州大令县境内时,小棒儿夫妇饿了,小棒儿问道:“阿爸,你饿不饿?”

托钵僧哈哈大笑:“你们饿了吧?前面就有一家村店,你们去吃点东西吧——你阿爸我不饿。我现在不需要吃什么了。”

不多时,这一家三口就到了那家村店。

进了店,就见一个汉子,抱着一个小娃,顶多有两岁,手牵一个一个小娃,却有六七岁。

这两岁的小娃啼哭不已,那六七岁的小娃却是口口声声说道:“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托钵僧一家不由得就看了那汉子一眼,谁知那汉子把眼一瞪,喝道:“看什么看?!”

陆三丫当时就火气上来了:“哟!你还挺横啊!我怎么看你像个拐卖人口的人贩子呢?”

那汉子正要反唇相讥,却看见了托钵僧,眼神一闪,就把话忍了下去。此时恰恰有店里一位老妈端了一碗米粥来,向汉子说道:“小强啊,你这二伢子饿得狠了,赶紧把这粥给他喂下去吧。”

那汉子就道:“嗯,许大婶,谢谢你啦!”

陆三丫见这汉子喂孩子吃饭了,也就算了,把这个碴给丢一边去了。

不多时,小棒儿与陆三丫吃好了饭,付过银子,收拾上马,一家人出了村店继续前行。走不多远,托钵僧道:“小棒儿,你跟三丫两个到前面大令县怡乐宾栈住下等我,我回去看看那汉子。”

小棒儿夫妇都道:“阿爸,那汉子有什么好看的?”

托钵僧道:“不然。刚刚在那村店中,他明明是想跟三丫来个反唇相讥,却是一眼看到我,眼神就躲闪一边儿去了——这里必有古怪!”

于是小棒儿与三丫自去,托钵僧留下转回。

托钵僧回来之后,悄悄跟踪,见那汉子带着两个孩子,往一座山上走来。托钵僧此时以先天境界高手的身份,跟踪一个凡人,自然是不露形迹,不失目标。

就见那汉子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半山腰上,这半山腰有一处山村,七八户人家。汉子走向村头第一家。

原来这汉子,就是史强生。托钵僧被他射过一箭,但却一直并不知道是谁射的;史强生却是认出了托钵僧,想到自己曾经射过他一箭,又知托钵僧厉害,大刀常胜都不是对手,今日乍遇,自然心中吃惊。

——却说史强生,在这小山村中,与玉玉成了家,做了一家之主,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医治奶奶的病。

治病得请医生。

小山村比较闭塞,倒也无人认得出他就是史强生,都道他就叫史小强。史强生又怕下山被人认出,就对玉玉道:“玉玉,我天生就怕见外人,不如你下山去请医生吧。”

玉玉道:“也好,反正你也不熟悉我们这里的情况,找不到医生的家,我去吧。”

于是玉玉下山,请了医生来。

医生来到,诊了脉,开了个方子,就令好生将养,到了屋外时,向史强生与玉玉说道:“这个病呢,已经拖延太久,实不可医,你们可要心里有个准备啊。”

诊费并按方子抓药,用了近一两二钱银子。

不知不觉间,一个多月过去,奶奶终于挺不过去了。史强生与玉玉自然就举办丧事,安排老人下葬。事毕,史强生道:

“玉玉,我上山打猎,自家吃不尽的,你拿了到山下去卖,可好?”

玉玉道:“强哥,好呀。明天开始,你上山打猎,我带上欢欢,到坊市上去。”

第二天,史强生与玉玉两个一大早起来,玉玉去做饭,史强生就在小院里削竹箭。史强生已经把竹箭削好了,见玉玉还在厨中,就走上前来,攀住玉玉的肩,说道:“玉玉,辛苦你了。”

玉玉却是一扭身,不及说话,连连作呕。史强生惊道:“玉玉,怎么回事?”

玉玉道:“强哥,你真傻!你有了孩子啦!”

史强生这才明白,原来是玉玉有重身子了。史强生道:“玉玉,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去坊市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什么猎物可卖,我手里又还有些银子。”

玉玉道:“强哥,我想到坊市上看看,也好打听一下行情。我们总会有山鸡野兔要卖的嘛。”

史强生轻轻托起玉玉,就咬着耳边说道:“玉玉,咱们的孩子,起名字叫什么呢?我想啊……”

玉玉道:“强哥,我早已想好了,就叫乐乐,你看好不好?”

史强生道:“好呀,玉玉,叫乐乐好啊,正好他哥哥叫欢欢,我们一家四口,欢欢乐乐的,多好。而且呢,不管这一个是男孩还是女孩,叫乐乐都可以呢。”

玉玉自是嫣然而笑。

史强生又道:“我天生不会做饭呀,要是我会做饭,就不让你下厨了。”

玉玉笑道:“强哥,哪有男人下厨房的?我是屋里人,当然是我下厨喽。”

夫妻两个,说了一番亲热话,吃过饭,史强生自去打猎。

原来这山村人家,家家都有些山地,种些红薯地瓜黄粱玉米什么的。史强生不会种地,只会打猎,也就从打猎这条路上来谋生。

转眼间,春去秋来,玉玉生下一个男娃,就叫乐乐。小孩子是见风就长,再一转眼,乐乐过了周岁,欢欢已是六岁。

此时史强生一家四口,果然是欢欢乐乐,其乐融融。

这一天,史强生照例进山去了。玉玉在家里,时近中午,欢欢叫道:“阿妈,我饿了!”

于是玉玉起身去做饭。突然间,阿随“汪汪”地吠叫不停。

玉玉出门看时,只见四五个人,都是挎着腰刀,正往山村走来。

这四五个人竟是直接往玉玉家来!玉玉吃了一惊。

这数人到了玉玉家门口,阿随不停地吠,其中一个烦了,弯腰捡起一个石块,照着阿随就掷,正打在阿随肚子上,阿随呜咽一叫,夹了尾巴,跑远了,却仍是朝这边吠叫,也叫得更凶了。

玉玉道:“喂!你这人怎么打俺家阿随?它又没真咬你!”

另一个人说道:“你叫玉玉是吧?听说你坐家招夫,招了个姓史的男人,你看,是不是这个人?”

玉玉听了,就说道:“我坐家招夫又怎么了?难道军爷连这个也管吗?”

原来这四五个人,是山下镇上来的太平军。领头的,叫做苏立新。苏立新道:“这个人,两三年前,在黄州还怪有名,本是卧虎山上的强盗大头领。”

玉玉听了,不由得就来看图上所画之人,一见之下,大吃一惊!然而玉玉心思细,就说道:“俺家的不是这人长像。”

——这里是黄州大令县方山镇。此时这里,已经是太平汗国的地盘了。

李诗君镇守国家,总摄国政,在万机之中,有时拨冗,想想怎样寻找史强生。

李诗君想法是好的,要帮助哥哥,毕竟哥哥与翠姑的关系摆在哪里,史强生是翠姑的亲哥呀。

李诗君暗想,他曾经做过黄州卧虎岭上的强盗大头领,杨清才征剿时逃走了,按说他应当是逃往家乡去了罢?然而倒马州却没有他的消息。

李诗君细细分析当时情势,又设身处地地想:“我若是史强生本人,应该往哪里去?”

不料斥候统将来报,说是有个佰长,知晓史强生的消息。

原来李诗君的部队中,近来招了一些新兵,这里就有一个家伙,原名叫苏精精,改名叫做苏立新。

苏立新本也是卧虎山强盗,因为他机灵,被选到斥候兵中作了探马,又凭着精明能干,立了功,升了官,官任佰长一个。因此,这家伙也接到了寻访史强生的命令。

这苏立新并不知道左军大帅为什么要寻访史强生,只是他想着,当日大家散伙逃命,大头领明明是往倒马州那边逃走的,听说有人在黄州大令县见过他。

于是,苏立新就向李诗君报告,当然,除去没说自己曾经是个强盗之外,其他的都说了。

李诗君多聪明啊,一听他说话,就知道他曾经做个强盗,等到这苏立新承认了之后,李诗君再一综合各方情报,认定史强生必然就躲藏在这大令县境内!因为这大令县是史强生去倒马州必经之地。

于是,李诗君并不急着派人报告哥哥李诗剑,只道找到人后再报告,给哥哥一个惊喜,于是李诗君就命令这苏立新带了人手来寻访。

于是就有了这四五个人今天来到了玉玉家这档子事情。

这四五个人中,领头的当然是苏立新。苏立新做为斥候兵佰长,本就是凭了他的精明,此次来到这里,也是在山下询问了社长地保的,苏立新觉得,那史小强,十有八九就是史强生,因而这才寻到村中来。

此时苏立新见玉玉说不是,就问道:“你家男人叫什么?”

玉玉道:“叫史小强。”

苏立新只道她夫妻一体,必然知情,就咋唬玉玉道:“史小强就是史强生!以前这里也曾经张榜贴图,画了影像捉拿过的,你没见过?”

玉玉摇头道:“军爷,俺这村子在半山腰,平时很少有人下山。俺倒也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儿,但是的确没见过那图画的影像是长什么样子呢。”

苏立新暗想,也许是她不承认吧?我今天先离开,过了明天后天来个突然袭击,只要史老大在家,我必能认得出来。

想到这里,苏立新道:“既然不是,那我们就走了。这位大嫂,打扰了啊!”

于是苏立新带着几个兵就都下山回去了。

这些人走了,玉玉却是平静不下来了,做了饭,只让欢欢和乐乐吃,自己却是不吃,发了一回呆,又发了一回狠;发了一回狠,又发了一回呆……

临近当天傍晚,玉玉把菜刀拿在手里,呆呆地坐在门前;后来就见史强生背着几只兔子,拎了一只山鸡,一路哼唱着,往家来。

阿随“汪汪”地轻吠,摇着尾巴,远远地迎上了前去。

史强生来到家门口,见玉玉坐在那里不动,与平时大不相同,就笑道:“玉玉,我回来了。”

哪知玉玉站起身来,手里举着菜刀,喊道:“史强生!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史强生一听玉玉喊出自己本名,当时大惊:是谁揭穿了我的身份?这不是坑死人了也么哥嘛!

玉玉举菜刀就来砍,嘴里哭道:“史强生,你这个坏人,你害了小齐,又来骗娶他的老婆,让我给你生儿子!”

史强生听了这句话,当时一口气泄,身子就软了,不觉是双膝着地,含泪说道:“玉玉,错就错在我做了那卧虎山的强盗大头领,我哪里害过……”

一语未毕,哪知玉玉的菜刀已经砍在史强生的肩上了!

幸好史强生肩上有打猎常戴的垫肩,垫肩能有多厚?所好玉玉一见史强生没躲,不由得手一抖,于是这一刀入肉不深,才没伤到筋骨,然而那血,却是染红了肩头。

玉玉哪里是个使刀杀人的?平时杀鸡杀鸭子也不肯,都是由史强生来做!

此刻史强生肩头流血,血珠一冒多高,玉玉见了,一时手足无措,不知怎么是好,猛然间心头一刹惨然,就顺手一刀抹在自己脖子上,霎时间,玉体倒地,芳魂杳杳。

史强生大惊,抱起玉玉,然而,玉玉已经不能说话——霎时气绝!史强生心痛成灰,就捡起菜刀,向自己脖子上切来!

两个孩子见了,大的吓得直哭,小的就跟着大的哭。

史强生听了哭声,心中一动,手头一偏一松劲儿,这一刀就偏了,却也割开了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史强生强忍疼痛,扔了菜刀,跪地搂抱两儿,泣不成声。不一时,父子三个,都成了血人。

早有邻居被惊动了,过来一看,哎呀!这可不得了呀!

邻居七手八脚地来救,史强生却如木头一般跪在地上,还是欢欢说出了大概:

阿妈砍了阿爸一刀,又砍自己一刀,就倒了,阿爸又砍自己一刀,都是血。

欢欢受到惊吓,说得不清楚,邻居们连估加猜,总也听明白了,猜想必是他夫妻吵架,玉玉自杀。于是邻居们这才没报官,又帮忙请医生来,给史强生包扎。

第二天,那苏立新喝醉了酒,没来;第三天一来到,一进村,一见这头一家人家气氛不对,苏立新一使眼色,几个兵一齐退出村外,苏立新自己一个来喊门。

门是大开着的,苏立新一露面,史强生就认出来了,当时史强生恨怒交加:“苏精精!原来是你害了我一家!”

苏立新一看这史老大眼珠子通红地向自己扑来,肩头、脖子上都还缠着纱,显然负伤了,却也不敢反抗,只是急叫:

“史老大,史老大!兄弟没做对不起你的事!饶命啊!”

史强生一把揪住苏立新,嘶吼道:“苏精精,是你跑来我家,跟俺家玉玉揭我老底儿的?是不是?!你赔我玉玉性命!”

苏立新听了,早已省悟玉玉是谁,料来必是死了,不由得大吃一惊,魂都要吓没了:

“史老大,嫂子怎么了?老大!这不是我的错,是太平汗国左军李诗君大帅让我来寻你去做大官的!”

史强生恨怒道:“老子去做你 娘 的甚么狗屁的大官!你死去吧!”

苏立新急道:“老大,老大!你不能杀我!你杀我,太平国法不容你,你看看两个侄儿,总得有人照看呀!”

史强生呆了一呆,表情狰狞,就向苏立新道:“苏精精,你敢跟李诗君透露我史强生一个字,我就要你的脑袋!”

苏立新听了,吓得连连点头,趁着史强生一呆的功夫,一挣而逃,就此溜了;他自然也是不敢透露一个字,只向上回报说没有找到史强生。

史强生呢,见苏立新(苏精精)已经逃了,心中一口怨气不知往哪里发泄,突然仰天大哭,悲愤长号道:“李诗君!是你害我家破人亡的,我史强生跟你姓李的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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