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停在一家叫做“翠玉阁”的首饰行门口。这家店面也是七里镇的老字号了,东家姓钱,在七里镇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但是自从另一家首饰行开了起来,这家生意便大不如前,如今依靠回头客生存着。
王三娘道:“这翠玉阁也是老字号了,想当年不少人的嫁妆还是这里置办的,没想到这才几年,竟不如那新开的珍宝阁多矣。”
杜秋娘听她娘的语气又多有惋惜,疑惑道:“娘,您对镇里的首饰行还挺了解啊。”
王三娘像是触动了心事般,看着翠玉阁苦笑道:“我跟你爹之前也过过几年好日子。只是后来出了点事情。不过现在也不错,秋娘你又这么懂事。”
“那好,我们就到这家店卖绢花儿去!”
“这家?”王三娘惊道:“咱们不去摆摊啦!”
杜秋娘笑道:“娘,摆摊能卖出什么价钱来啊。况且真正愿意花钱买首饰的,谁注意那路边摊儿?”
“也对,秋娘想得真周到。”
一进翠玉阁门,便有小二迎上来,但是看二人穿得寒酸,脸上八分笑就成了两分。
“二位这是看点什么呀?”
杜秋娘道:“我们看绢花。”
小二道:“绢花啊?那您出门右转,那街上小摊子上多的是。”
王三娘低头对杜秋娘道:“秋娘,要不咱们走吧。”
杜秋娘给了她娘一个眼神,意思是“稍安勿躁”。
“小二,我们要看的是纱堆的绢花儿,还要那种珍珠作蕊,戴了满身都香的。”
小二见她说得若有其事,冷笑道:“你们是来捣乱的吧。纵有那花儿,你们买得起么!”
杜秋娘淡淡道:“这花我们有,你们管事的呢,我娘要见他。”
“去去去,不买别来捣乱,小丫头片子。”小二拂袖送客。
杜秋娘拉了她娘的手转身装作要走,提高声量道:“怪不得比不上珍宝阁呢,这等故步自封,早晚倒闭。娘,咱们去珍宝阁!”
“慢着!”
正要出门,只听身后一男声响起。杜秋娘回头一看,只见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蓄了一把山羊胡,穿了件石青长袍,手上拿着账本。
小二忙过来道:“钱掌柜,她们就是两个穷鬼儿,来捣乱的。”
钱掌柜挥手让小二下去,道:“刚才听说夫人有令爱说的那种绢花儿,可是真的?”
钱掌柜看着面前的母女穿着打扮都是乡下来的,又极为土气,心里就有几分不相信。
只是珍宝阁近几年就是因为推陈出新,超过了他的翠玉阁,他的翠玉阁里东西虽好,但总比不上珍宝阁的东西新奇,客人也流失大半。
王三娘道:“自然是真的,就在门口。”
钱掌柜将账本交给小二放好,走到门口一看,果真有一辆驴车,车上放着个破旧的红箱子。
杜秋娘忙去打了开来,向钱掌柜招手道:“钱掌柜,你过来看一眼便知真假了。”
钱掌柜将信将疑地走上前,只闻见箱子里传出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凑上去一看,只见铺满了各色娇艳的鲜花,拿起来一看,才看清这哪是鲜花,明明是纱堆出来的,薄薄的纱像是一层轻雾笼罩在花瓣上,好看极了!若是拿到市面上卖,说不定能卖出去不少,纵使砸在手里,也没多少银子。
杜秋娘道:“钱掌柜您手里拿的是我们这最好的,五十文一朵,还有无香的跟无珍珠花蕊的,分别是二十文和十文。您要不要来一点,若是多要还能便宜些。”
钱掌柜笑道:“我看这做生意的倒不是你娘,而是你。”
杜秋娘笑道:“我娘不善言辞,我代表我娘说么。钱掌柜是要还是不要,不要我可就走了。”
钱掌柜端详着手里的花,皱眉道:“这绢花儿嘛,好是好,就是价格……”
杜秋娘知道他想说她定价高了,笑道:“我娘这花可是七里镇独一家的,物以稀为贵,再说,镇上人哪里会这么点钱都出不起?钱掌柜,您说是不是?”
王三娘在一边听了,心里不禁纳罕自己的亲闺女怎么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一点都不像她跟杜应贞,一边又佩服杜秋娘。
钱掌柜放下绢花儿,笑了。他从商几十年,也见过不少天分高的,但是像杜秋娘这样的,还是头一遭。就冲着她这份机灵劲儿,他亏了就亏了吧。
“都要了,我这翠玉阁多久没新花样了。只是卖完了若是还要,该怎么找你?”
杜秋娘忙道:“我们家就在镇在环溪村,左右过两日我再来一趟,若您这两日卖的好,再来订也是一样的。”
钱掌柜看向王三娘,道:“令爱可做得主?”
王三娘早已是对杜秋娘的能力佩服不已,忙道:“做得做得。”
“好,那你们便来结账吧。”
钱掌柜叫了小二过来搬了箱子,将杜秋娘母女带着结了账,足足一千八百三十文钱,折合成银两共九两三钱。刨去成本,足足赚了一两六钱银子。
街上,王三娘将怀里的银子摸了又摸,自从她嫁到杜家,已是多少年没有过这么多银子了。
“娘。咱们去吃点东西吧。”杜秋娘指着前面一家店面不太大的面馆。早上出来得急,早饭都没吃饱。
王三娘笑道:“好,咱们一天就赚了这么多,是该好好吃一顿。”
二人到了面馆,杜秋娘花了五十文钱点了两碗鸡蛋面。王三娘舍不得,自己只肯吃阳春面,在杜秋娘的强烈要求下,才改了碗青菜面。杜秋娘又点了一盘花生米吃着。
只听邻桌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在说话,二人打扮得干干净净,穿着绸缎长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一个道:“我看这上联咱们是对不出来了,那李公子也真是,咱们说赌五两,他非说十两,咱们这次亏大了。”
另一个道:“我倒不是在乎这点银子,只是李公子是皇甫先生的学生,他的对联我都对不出,如何考白马书院呢!”
皇甫颂?白马书院?那不就是那天买画的那个人么,杜秋娘不禁伸长了耳朵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