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不是第一个新学期,大二的第二学年。
有过经历的同学们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新一年的学习生活,各怀各的心事,各怀各的憧憬。
这两天n城一直在下雨,原本这种时候是外出聚会的高峰期,所以对于现在的江语欣来说,这不乏是一件好事。
她没有心情参加这些热热闹闹的活动,秦雯雯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她也很庆幸头顶这乌蒙蒙的天空。
第三天早上的时候,下了一夜的小雨停了。江语欣简单地洗漱完便出了去。她在校门口的小摊上买了杯豆浆,摊主是个热情的老婆婆,还赞叹了这个标致的长发姑娘。
早上跟爸爸通完电话,听爸爸的话,出去走走散散心。最近的心情格外压抑,确实会憋坏自己的。
她沿着校园边界线上的石板路走着,一直向东。
学校东边是片荒地,有个小湖,教学楼南楼上的阳台上望过这个地方无数次。
我可以去看看,江语欣想。
她很喜欢这份杂乱无章的美丽跟安宁,她想把这片碎黄的物景油画下来,可是并没有这个绘画功力,这份沧桑的美也不是新手轻易摘取的。
她想到口袋里的手机,可是伸过手的时候发现竟然忘了带。
也注定无法拍下这雨后的泥泞之境。
她走了进去,走近残败的深处。黄绿的灌木,贴着土浆沾染的长草叶,坑坑洼洼的石土路一不小心就会有被绊倒的危险。不需要担心突然蹦跳出的虫子,也不会被懒惰得伪装成灰色石头的丑陋蟾蜍,春天还没到。
江语欣本能地把脚踏在枯草最厚实的地方,虽然偏离了原本的小路,但会最大限度地不弄脏自己的鞋子。
湿湿的草甸,偶然地会踩出一小滩水渍,然后脚抬起的时候又立刻隐匿下去。
渐渐靠近小湖,她沉浸在这种探索里。
感觉有点恍惚,似乎听到哪里来的一个声响,然后顷刻间,感觉周围的草甸跟地面剧烈地震动,斜斜地匍倒在泞土上,然后又斜斜地滑落下去。
塌方么?下滑的一瞬间,恐惧席卷全身,连尖叫都来不及。
在随着碎土枯快速下降的两秒里,江语欣下意识里想着的是:旁边是湖!会不会掉进湖里?
好在在天空消失在眼前的时候她的身体没有体会到湖水的冰凉。
没有昏晕过去,扒开遮挡在眼部的杂草跟落土,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沾满污泥。浑身湿漉漉的,一股腐朽的气息从鼻道侵袭至咽喉,最后引起一阵反呕的难受感。
屁股一直隐隐地发痛,好在有草甸跟烂泥缓冲,不然多半会麻痹好一阵儿,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过了好久才爬起来。
自己掉进了一个深坑里。
竟然有这种事?
江语欣颤巍巍地站在土坑里,抬手碰不到坑口的地面。湿滑的坑壁完全无法让她轻易地爬上去,很快筋疲力竭,她在后悔,为什么早上不多吃个包子好有体力?
难道上帝准备给我一个活埋的死法?
这样也好,我很快就会跟妈妈见面了。
谢谢。
一种很顺从的、妥协的念头已经深深蒂固在脑子里。
江语欣斜靠坐在土壁上,稍稍向右侧坐点,因为左边的屁股依旧有点疼,湿漉漉的外衣渐渐浸湿内衣,开始变冷了。
可能我会更早地冻死吧。
但她不想呼救。
在想什么?怎么办呢?
湿哒哒的刘海罩住了半个脸颊,每一次地抚动都会让白净的脸蛋再多一层污垢,渐渐化成了个大花脸。
如果我该活下去,就会活下去。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淅淅沥沥地飘着小雨,没有感觉,更像是在极度湿润的空气中。
这种感觉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
“语欣?......江语欣......是你么?”
“嗯。”她闭着眼,答道。
然后一小堆碎土滚落到她脸上,她睁开了眼。
“你还活着吗?”
这个时候他还敢开玩笑。
江语欣真开眼,看到土坑口蹲着的何立言。
“能动吗?”他问。
“可以。”
“你站起来,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嗯。”
何立言几乎是趴在坑口,伸出的手才将将抓住江语欣的手。所幸江语欣才九十斤,何立言吆喝一声,猴子捞月般将她勾了出来。
然后两个人并坐在坑口喘着气。
“谢谢。”
“举手之劳。”
教科书式的道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江语欣问,她很好奇何立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突然有种他跟踪她的怪异猜测。
“路过。”他答道。
路过?江语欣望了望四周,然后看向何立言,这可是在荒地深处的小湖边,你居然说路过?
四目相对的一刻,何立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先洗洗吧。”
然后江语欣意识到了自己脸上的情况,赶紧跑到旁边的小湖边。
“你当心点,再掉进去可麻烦了,我可不会游泳啊!”
江语欣来不及回复,已经用手舀水泼向自己脏兮兮的脸蛋,一月份的湖水冰凉刺骨。
她回到土坑边,被冰冷湖水洗过的脸蛋已经苍白,她又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
“可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上帝派我来救你啊!”
“胡说。”
“真的。”
“骗人!”
“那好吧,我路过。”
“骗人!”
“没有。”
“鬼才信你。”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居然还不信我?”
“那是两码事。”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江语欣被问住了。对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难不成跟我一样?
他看到何立言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
“如果我告诉你我来这里抓小麻雀,你信吗?”他的微笑无比神秘。
“抓小麻雀?”
何立言点点头,嘴又咧出一个大大的弧度。
“这个季节是小麻雀羽翼刚丰的时候。多的我说不清,就是比如说,如果有一个很大的灌木丛或者枯树的话,成群的小麻雀会聚集在里头,很容易扑抓。乡下的时候很常见的。”
听着天方夜谭一样。
何立言说着指指湖对面那棵体积庞大的,已经倒在地上的水杉树,细看的话,竟真能隐约看到跃动的小黑影。
“可是为什么它们会聚集在里面?”江语欣问。
何立言摇摇头,这还真不知道。
“你真的来这里抓它们?”
“不然呢?谁会吃饱了撑着来这鬼地方?”
分明就是在说她,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倒霉的姑娘还是饿着肚子的!
“可是你抓住它们后怎么办?”
“不知道,可能会宿舍养养,最后再放了吧。其实我也就是来看看,雨天的话可能性更大点,所以来确认下有没有,再说,你以为这些小东西平时这么好抓啊!”
“哦。”江语欣应着声。
“倒是你,怎么会来这?要不是听到这边塌方的声音好奇过来看看,还真不知道你怎么办哩。”
何立言一副你要好好感谢我的神情。
“就是随便走走。”江语欣小声地答道。
“随便走走?”
“我们还是快回去吧,雨要下大了。”
显然她不想继续回答这个问题。
何立言抬头望了望一直阴沉的天,淅淅沥沥地小雨开始落到脸颊上。他搀扶着这个不久前摔痛的姑娘慢慢离开这个危险的土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