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教师待遇慢慢好起来,李红霞成了家里的经济支柱。他们一家人攒钱买了一套八十平米的二手房,这才彻底告别了租房生涯。买到房子的第二年,林宇峰考上了山南大学。又过了一年,他的妈妈李红霞就在回娘家的路上车祸死亡。撞死她的是一辆农村拉化肥的拖拉机。车主家里穷得叮当响,最后只给了三千块钱就算了。
母亲死亡后半年不到,失去了精神依靠的父亲林强终于在一次酒醉后中风了。要做开颅手术才能保住命。林宇峰在省城的爷爷奶奶和叔叔都是普通工人,他们尽己所能凑了三万块钱。剩下的就只有靠林宇峰自己去想办法。
经过考虑林宇峰决定退学回家。他看得出来,家里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继续读书。就在他要回校办理退学手续的时候,系里的团总支发起了一次募捐活动。
前前后后一共募捐到五千多块钱,这些钱里包括了麻建兵侮辱性的捐款一元钱。
回到学校得知此事后,林宇峰态度很坚决地拒绝了捐款。他说:“我家的困难,不是这点杯水车薪的捐款能解决的。大家都是穷学生,捐的无非也是父母的血汗钱。请团总支归还给捐款人吧。大家的心意我领了。谢谢。”
林宇峰的做派叫系里领导十分尴尬。他们看出了林宇峰要求退学的坚定决心。在劝说无效后大家只好叹息着,为这个家遭巨变的好学生办理退学手续......
......
“孩子,节哀顺变吧。你爸爸这几年卧床不起,自己也受了很大的罪。他这样去了,也是个解脱。”林宇峰的叔叔也是个下岗工人,目前靠开出租车谋生。他说了这几句话,自己先抹了一把泪。
“当初要不是因为我,你爸也不会下去插队。我学习不好,应该我插队才对啊。”
林宇峰的爷爷奶奶早已退休在家,这几年因为伺候病人,心力憔悴,都显得很苍老。此刻,他们虽然也面容悲戚,但并不显得特别难过。他爷爷说:“小峰啊,你爸爸走了。我和你奶奶还能多活几年。以后我这个房子就是你的。我们的退休金也给你攒着。你叔你婶都同意。当初,你爸爸插队,你叔留城招了工。我们都觉得对不起你爸。他那时高中毕业,学习好,人才好。要是能留下的话,肯定比你叔混得好。”
林宇峰听了爷爷说这些肺腑之言,心里更是难过。他哭了一阵被婶子一顿劝说后渐渐平静下来。他的叔叔和婶子都是很善良的人。他们的儿子文峰学习也不好,技校毕业后在4s店打工。婶子则是公交车司机,工作也很辛苦。他们一家人才买了新房,日子过得紧巴巴。林宇峰不得不说几句话了。毕竟,当初知识青年下乡插队是政治任务,平民百姓无法抗拒。叔叔年龄小,他留下是对的。毕竟谁不是先知,能看透今后的几十年。
林宇峰慢慢擦干了眼泪。哽咽着说:“爷爷,你别说了。这几年你和我奶奶伺候我爸,很不容易。本来这些事情应该我来干的。现在我爸走了,您和我奶奶就能稍微轻松一下。也过上几年舒心一点的日子。至于这房子,您和奶奶活着就是你们的。等你们百年之后,我也不能独占。根据继承法,该怎么办理怎么办理。现在我也工作了,我要靠自己干出一番天地。”
林宇峰这么说,他婶子和身边的弟弟文峰脸上一下轻松起来。
第二天上午,林宇峰去医院太平间见了父亲最后一面。下午遗体火化。第三天,林宇峰在他叔的陪同下,把他父亲的骨灰盒送到了鹤鸣县殡仪馆。在那里,和他的母亲李红霞放在一起。
在殡仪馆通风良好的骨灰堂里,林宇峰默默地给父亲母亲的骨灰盒换上他们的合影照片。那是他俩当年的结婚照。照片上的两个人表情绷着,看着并不开心。
安放好了照片后,林宇峰深深举了三个躬。他说:“妈,我爸爸他来陪你了。你们活着的时候不开心。希望你们在那边开心。那边没有城乡差别。我知道你是爱爸爸的。”
林宇峰说到这里,他背后的叔叔已经泣不成声……
办完这件事,林宇峰先叫叔叔回了省城。自己则去了外婆家的村子。他外公外婆还都健在,他去这一趟除了看望老人,就是跟他们说一声,父亲去世了。骨灰盒已经和母亲放在了一起。
林宇峰在外婆家住了三天,这三天里他想了很多。最后,他还是觉得不要回燕京去了。那里是个是非之地。就上次和黎曼的那件事,如果黎曼咬定自己对酒后的她有不轨行为。再调出酒店的监控视频,看看他林宇峰口叼女包,横抱美女的样子。到那时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幸亏黎曼并没有痛下杀手。想想这些,林宇峰不觉流汗了。唉,反正那边宿舍里也没啥要紧东西了。不回去就不回去吧。最多撇掉一点工资。明天回省城,就去那国企的法务部报道。那点保安的工资,人家不给也就不要了。
第四天的早晨,林宇峰告别了外公外婆,坐上了回省城的长途汽车。在长途车上,林宇峰毫不意外地接到了黎曼打来的电话。一看到手机屏幕上黎曼的名字,林宇峰无声地叹息了一声。他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你好黎老师。”
“小林,你好。你爸爸的后事处理好了吗?”
“已经处理好了,谢谢黎老师惦记。”林宇峰本想问问黎曼的伤怎么样了,话到嘴边硬咽了下去。毕竟那是被她丈夫家暴所致,自己开口问貌似不妥。
“那你赶紧回来吧,我要出趟远门去调查一个案子。要开车出去。几百公里,你不回来我一个人不敢去。”黎曼在电话里说。那口气已经隐约有点只能意会的撒娇味道。林宇峰沉吟着,不知如何作答。
林宇峰挂了电话,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人虽然离开了燕京,心却一直牵挂着这个‘黎老师’。只是这几天他心情沉痛,没心思想到这些而已。林宇峰安慰自己说,那答应黎曼就见见她也不算什么吧。去看看她的伤好了没有。至于会不会留下和她一起工作,那再考虑吧。或者就陪她出一趟差,回来去保安部辞职,利利索索得走人更好。
给了自己这些理由后,林宇峰一回到省城,先给战友打了电话,说父亲去世后家里有事要处理。可能过些天再去报到。战友那头没什么,他的父亲是省国资委的副主任,这点事一个电话就能解决。
次日,林宇峰告别祖父母踏上了返回燕京的动车。不管林宇峰心里是否承认,他确实有点归心似箭了,急着见到那个叫黎曼的女人。当然了,他还有三周的保安工作要完成。凡事尽量有头有尾吧。
当天晚上,林宇峰回到珠峰大厦,保安部的同事都来慰问。李长江还拿出一个信封,说是大家凑的一点意思。林宇峰想拒绝,但看到老李涨红的脸,只好感谢着收下了。他知道,他们北方人有个红白事凑份子的习俗。干脆,等自己临走的时候请大家搓一顿。把这个人情给还回去。
第二天,林宇峰照常上班。算计着到月底也不到二十天了。他想下班后,先去看看黎曼。
下午三点半下班后,他给黎曼拨了电话。电话里听到黎曼已经回到珠峰大厦的消息。听说林宇峰也回来了,黎曼一副容光焕发的口气,叫他立刻来十六楼她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