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宁岳就醒了过来。

侧过头，看了一眼睡在旁边还未醒来的小芳，咧开嘴笑了。在小芳眼中，可没有所谓的男女大防，而仅仅只有相依为命的哥哥，自然不用避嫌。

这小丫头也就五六岁的年纪，而宁岳生怕这小丫头一觉醒来，身旁没有人陪伴而暗自伤心，想必这么多年来他们兄妹俩一直都这样吧，以前那个危房里只有一张四块木板铺就的床。

另外，昨晚他从徐老房间出来，回到房间后，这小丫头已经趴在圆桌上睡着了，嘴边还有被她咬了一小口的酥饼。可把小丫头抱起了放床上时却醒了过来。迷迷糊糊之间，还让宁岳答应叫她早起，去找杨飞雪。妹妹睡着之后，宁岳这才继续练习书法。

他叫醒了小芳：“起来洗漱一下，哥哥等下带你去找雪儿姐姐吧。”昨晚宁岳可是答应了小芳去找杨飞雪的，也算是告诉她，宁家兄妹俩的落脚点。

毕竟那个危房，宁岳是不打算回去了。

没有了牙刷，宁岳有点儿不太习惯，只能暂时入乡随俗，使用一些柳树枝，沾着点点青盐洗漱一下，这滋味极为不好受，柳枝有点儿刺痛牙龈。

当然穷苦人家是不舍得浪费青盐的，吃都不够用呢，更何况盐本身相对挺贵重的。多数人用水在口中来回吞吐一番即可，甚至许多人都没有漱口的习惯。

跟很早起来忙活的徐老打了一声招呼，就带着妹妹离开了客栈。

宁岳身上带了两个小碎银，还有半吊铜钱，妹妹身上有数十文钱，这小丫头别提多高兴了。

钱的来源宁芳没问，也没有多想，毕竟在她眼中的哥哥是最棒的。至于其他五十余两银子，则藏在客栈里面了。全带在身上不妥当，被贼偷掉的话，他还不得哭死啊！

小芳拉着宁岳的手，快速的朝着杨飞雪家的早点摊而去。首先小丫头很兴奋，其次就是宁岳并不知道杨飞雪家在哪儿，他没法带路的。

小丫头对这地方还是很熟悉的，一路兴奋的拉着宁岳的手小跑着，脸上的喜悦像是逸散出来了般。

没多久后…

“雪儿姐姐。”这小丫头，老远就对着一个小女生打起了招呼。随即撒开宁岳的手，朝着那方向而去。

此刻，街上的行人并不多，而宁岳怕妹妹因跑的太快而摔倒，只能快速跟上去。

·

杨飞雪并没有听到这声音，因为此刻的她低着头捂着小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想起昨晚阿爹回家后，对她以及母亲大发脾气的模样，依旧心有余悸。那种狰狞的模样，她并非第一次见，可却是最记忆犹新的一次。

昨晚，杨家。

“吃吃吃，就知道吃，老子辛辛苦苦养家糊口，连吃饭都不等我？”他指着杨氏大吼道。顺便一手把桌上杨氏热了又热，但还是凉掉的饭菜掀翻在地。

而杨飞雪四岁的弟弟，吓得哇哇大哭，杨飞雪只能抱着弟弟缩在角落中，浑身颤栗发抖，她很害怕。

她的想法并不是多余的，还没有撒完气的杨父就对着杨飞雪大声呵斥：“真是个赔钱货，还没有嫁人就知道向着外人了，偷拿自家的包子馒头去给那两个小杂种。”

就算是如此辱骂自己的亲生女儿，杨父也还不解气：“行啊，你吃我的喝我的，反正也没啥用，原本打算再过一年就把你嫁了，现在就如泼出去的水般，把你泼出去好了，人家我都订好了，西城杨员外家的小儿子，还是自己本家人，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原本就只能哭哭啼啼的杨飞雪，顿时傻眼了，猛地摇头：“爹爹，我不要嫁给那傻子，女儿不要嫁给他…呜呜。”

那杨员外家的傻儿子，可是在西城都有名气的，什么傻事，丢人现眼的事情都能做出来。更何况她心有所属的，自然拼命反抗。

“啪！”一声清脆刺耳的巴掌声在这个破旧的家中回荡，杨氏被吓坏了，看着眼前的一幕欲言又止，内心十分纠结。

她一个女人，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去质问丈夫，她只能伸手抹了抹眼泪，以及为女儿担忧。

“哇哇…爹爹别打姐姐。”杨飞雪的弟弟更是吓得大哭不止。

倒是杨飞雪，她此时倔强的抬起头颅，死死地盯着父亲，湿润的红眼有一股无名的勇气。

她似乎用尽全身气力一般，生平第一次对着父亲，嘶哑般，如一头绝望的孤狼在嗷叫：“我不嫁给那傻子，死都不嫁。”

之后的她说完这句话便顿时卸了劲，整个身体瘫在地上，抱着双膝埋头哭泣。因为她除了哭，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嫁不嫁可由不得你了，哪怕你就是死，也得死在杨员外家。”杨父更加怒火冲天，哼了一声，边走边嚷嚷杨氏侍候他洗脚。

而杨父之所以会这样疯狂，只能是一个原因，那就是去赌场输了钱。

这些年，杨家有一个早点摊，日子虽然辛苦，但还算过得去，一家四口温馨生活着。只不过杨父沾染上赌博后，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赌场本就似个貔貅地，财富有进无出。作为赌徒的杨父输多赢少，家中自然就入不敷出。

而他每天的确照顾了早点摊的生意，但那是因为他要拿走绝大部分的银钱，去赌场里面。剩下的是一些购买面粉，碱面等原材料的本钱。

可昨天他拿着了全部的本钱跟利润。照着他这个发疯一般，歇斯底里地情况，十有八九是输光了，更甚者还赊欠了账。

而他口中的嫁女儿，十有八九是卖女儿。

古代，真的讲究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不管在理不在理，子女不听父母长辈的话，就是不孝，严重的还得入狱坐牢。

这可不像古装偶像剧中狗血的‘私奔’，能够在封建社会中反抗的情侣，如沧海一粟。而其中成功的人里面，少得可怜。没成功的大部分被当做异类浸猪笼了。

要知道当初《西厢记》美好爱情凤求凰中，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私奔成功了。可后来司马相如以《子虚赋》闻名天下，后来当了官却没有跟卓文君举案齐眉，反而出轨了。

于是乎，才有了卓文君的《白头吟》挽回了丈夫的心，而其中的千古名句则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这个世界没有司马相如与卓文君。

但就算有，也没有任何用处。

私奔，杨飞雪是不敢的，这辈子都不敢的，更何况她还没有情郎呢。

于是，她一夜未眠，如果夸张点说，那就是伍子胥一夜急白了头，可伍子胥能过关保住性命，而她却毫无思绪，毫无解决的办法。

她认命了！

如今还都是浑浑噩噩，无精打采的。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脸，如鸵鸟般低着头逃避这一切。说到底，此时的杨飞雪，如一头受了重伤，看不见任何出路的孤狼，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