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为师
林间深深,交织着月色如水,风声夹杂流水声,深山峭壁掩盖丛林繁茂,在九嶷你感受不到凡世间的喧嚣,有的只有清幽淡然。
九嶷的苍梧之渊直线到达山脚都需要好几天的时间,常曦走过这样的路,知道期间的艰辛。常曦跑上青苔斑驳的石桥,停下来的时候,林间鸟鸣幽幽,月华如练。
她的心智一向过人,既然答应不再用仙术,果然也是自己一步一脚印的,缓缓跑过一山又一峰,汗流浃背,双腿都已经像灌了铅一般,才歇下来,站在桥上喘气。“辜负师父多年教导,现在想想真是太不应该了。”
“常曦,你不必如此的。”当康飞在常曦头顶,它的目光十分复杂,自从常曦回来后,它已经感受到她的异样,听说她被九黎罚的时候,原以为常曦定然是不从的,可山林间缓缓跑着的人影,让它的心愈发沉重了。
当康太懂这种改变了,所以它不喜欢这样的改变。他们这些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它宁愿他们能永远不知疾苦,而不是因为一些事情,变得人人喜欢的稳重,阿萝这样,常曦这样,让它想起来都觉得心酸。
“当康,今日重华不见我的时候,我的心突然觉得很难过。”他待她永远都是阳光和煦,惠风和畅,涓涓细流般抚慰她跳脱的心。玉京山的师父和师兄们也待她好,可是却也没有能如同重华那样,点滴细节都放在心间。
她从不曾去了解过,重华曾经的样子,因为隐隐约约能感受到,紫微垣的平生帝君并不是她现在知道的样子,她只记得他对她微笑的样子。“我是东荒的元君,他是天命的神君,三生石说,我们没有缘分。”
重华不见她的时候,常曦已经大概知道自己的心意,只是被她很好的放下了。她站在桥面上,仰头看着天空中挂着的明月,却蓦然想起来,重华说过有朝一日,虞渊月升时,同她一道欣赏月桂花开。
“……”当康原本还想劝常曦几句,结果常曦一句话就让它成功的闭上了嘴。它不说话,却能听到常曦低落的声音,一改往日的神采飞扬,两厢对比下就显得十分有气无力了,“早知今日,悔不当初。”
当年,就不该上紫微垣,否则也不会平添这么多烦恼。
“常曦,你放下吧。”紫微垣同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当康欲言又止,望向常曦的眼里闪过一抹复杂,“你还有大好年好,以后飞升上神,再回头看看,就会知道都不值得。”
年少时候,都有一腔少年柔情付于自己心悦的檀郎,然而这种付出有时候不一定是正确,或者说是值得的。若当年阿萝能听得进它的劝告,何至于如今俩俩相见无期。
“嗯。”只远远听到常曦传来的应和声,“以后,我不会上紫微垣了。”所幸发现的早,所以放手也放的快,他们之间不该有纠葛了。
林间簌簌风声,树头有阴影划过,似乎还有人在前方站立。常曦鬼使神差的抬头朝天上看了一眼,然而除了树影,什么也没有,她暗暗觉得自己似乎是想的太多了。
人活一世,或者他们这些神明活着一世,都要明白一件事,当有自知自明,有些人,有些事,不该自作多情,可常曦哪里明白,情丝易斩,那便不算是情丝了。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不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这漫长的九嶷她才不过跑了一半不到的路。她拍了拍当康的脑袋,道:“你回去吧,跟着我多没意思。”
当康回道:“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还不是担心你郁郁寡欢。”
常曦狐疑:“真的?你如今在九嶷已经闲到有功夫担心我了,看来果然是太闲了。那日我瞧你上箫韶的模样,似乎有什么隐情啊。”
“我很忙的,先走了。”当康慌忙调转方向,撇开常曦飞走。
常曦笑道:“小样儿,还想来八卦我。”她见当康已经走了,又认命的开始慢跑起来。夜间的林间,月华同碧空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将地面小路上的人,拉开一个长长的身影。
约莫过了两三天的光景,常曦慢慢跑的,将九嶷大致的地理位置也理的十分清楚,才悠悠的往回来。她回箫韶的时候,天尚未大亮,往常这个点九黎应该是起来在后山腰处练剑的,只是常曦先这回去后山腰的,那里宽敞明亮的什么都看不到,别说九黎的人影了,只有风声萧瑟了。
她心中狐疑,莫不是她不在的几日里,九黎都开始懈怠下来,连剑都不练了。因着箫韶只有她和九黎两人居住,她从后山离开后就径直往九黎的居住的地方而来。靠近九黎所住的地方的时候,才发现不过也是一间小木屋,屋前竟然栽种许多的七叶树。
常曦怔住,她知道的七叶树是西方佛树,非灵气十足的地方便是移植过来也决计活不下来,她长这么大也只有在紫微垣见过成片的七叶林,却不曾想过,这个九嶷的一个上君,居住的地方见不到任何的东西,却栽满了七叶树。
七叶树常年花开不败,承袭的都是主人满满的修为,而此间的七叶树花开的与紫微垣不二致,煞是好看。她轻轻推开房门,大概跑到内室去了,只见床榻上空空,似乎并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她这才发现,内室的一旁似乎有个十分不起眼的门,倒像是一个结界。若不是常曦承袭的血脉,大概也是看不出这边还有这么个隐秘的结界。
她心下有些好奇,便靠近那个结界的点,而这个结界似乎也不排斥她的靠近,常曦只轻轻一推门,就将门打开了。
满眼芳菲,桃树朵朵压枝低,千朵万朵不足提。门下是一个竹木搭建的阶梯,下了阶梯便看得见地上都是落英绯红,深浅散余霞。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夭夭桃花,灼灼其华,这里是她见过最美的地方。常曦被眼前的桃花所惊,许久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地方,似乎有个偌大的湖,此情此景竟也是十分熟悉。
湖中有声响,首先入她眼帘的是一双白皙的脚,常曦心中惊骇,这地方怕是九黎真正的居所,抬头的时候,才真正确定了这件事。
那人不过着了一件雪白的里衣,外面披着的长袍半露不露的样子,湖畔的树头受惊纷纷落下些许花瓣,坠落在银白的发上,又纷然落下。
他生的本就是一张倾国绝色的脸,在这样的景致下,愈发显得十分美。
常曦想起刚踏入九嶷的时候,当康便说过,九嶷的九黎上君生的好看的很,她见过九黎多次却没有这一次的震撼,九嶷山的九黎确实生的极美。
“常曦,谁准你进来的。”九黎开口的时候,身上的衣饰已经打理妥当,淡淡的问道。他住的地方,从不曾有谁踏足过,她是第一个。
“我……对不起。”常曦也知自己似乎进了不该进去的地方,只是谁曾想到,一向以清冷著称的九黎上君,真正的住处,竟然开满了成片的桃花,一点都不象他的本人。她还想着的时候,却觉得似乎听到什么不太对的地方,“你,叫我什么?”
常曦面上十分吃惊,显然是反应过来了。
“我知道你叫常曦,你很吃惊?”九黎见常曦十分忐忑的模样,反问道。
常曦才知道九黎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呐呐道:“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九黎似乎想到了那晚的月色,道:“我若连这都不知道,还怎么做的九嶷的主君。”
这跟九嶷的主君一点干系都没有,不想说就别说,非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常曦心中腹诽,又开口解释:“我确实是常曦,但我还有一小字唤夭夭,便也不算是骗你了。”
“玉京山比不上九嶷?还要让你改名易容,千方百计想进我箫韶?”九黎站在树下,面上无大多表情,唯有广袖下的双手,不经意的抚过手上的拇指,即便那手上什么都没有。
常曦垂着头,思索着如何开口解释,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同紫微垣有什么关系了,所以是不会说出真正的原因。“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心上山的。”
九黎冷冷哼了一声,广袖一挥,常曦下意识回避,茫然的望向他。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九黎一时有些怔住,这张脸,竟也是生的太过清丽绝色了,配上那一袭青衣古朴,便是远远瞧着都觉得十分养眼。“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众,谈什么真心,假意的,本君不信。”
“我,我答应了一位故人,不凭东荒一切,实实在在拜在你门下。”常曦讪讪,见九黎有些出神,便又开口道:“我知道,我初来时,过于骄纵,日后任凭你教训。”
九黎眉眼一挑,道“可想好了?”
常曦郑重点头,双膝倏地跪地,拜了三拜,“九嶷诸位神明在上,东荒常曦,今拜在九黎上君门下,恪尽本分,上苍为证,绝不后悔。”
“便是这般,舍了你原先的师门?”他反问道。
常曦朝着玉京山方向再拜,复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凡人圣贤尚且有此觉悟,难道我堂堂一个神女,还瞧不清这里面的门道,常曦一生有二师,也不足为奇也。”
九黎静静的望着地上跪着的神女,回话的时候,下巴高扬,尤其真真切切的骄傲,他一时不知是迷了眼,还是迷了心,良久才道:“起来吧,你既拜在我门下,为师不求你兼济苍生,只愿你一生初心不悔。”
常曦起来,面前又一阵风拂过,就听得九黎道:“还是用这张脸吧。”原先那张脸虽平凡了些,到底不似真容那般震撼。
九黎已经拐过那个木制的阶梯,出了满是桃花的地方,唯有常曦还呆愣着。她用手抚过自己的脸,心里却愈发奇怪,虽然易容之术寻常,可这般轻易就破了紫微垣的术法,九黎他,到底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