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甄樊从不敢爬这么高,从小就有恐高症。
现在,被愁绪填满的脑袋,什么也不怕了。
其实,甄樊是个浪漫主义者,为了让李雨欣吃上一碗豆花,他连夜跑到市区的永和豆浆,然后打车回来。
如果给郑城电视台增加点新闻爆料,应该选择去凌河区最高建筑——方圆大厦,那一跳,绝对能上头版头条,只是害怕砸住人。
抽着烟,蓝色的烟雾像张牙舞爪的小鬼,在嘲笑他可笑的命运。
转机,如果信上帝的话,或许他会叼着烟嘴,给他指明方向吧。
可惜,他什么也不信。
或许给家里打个电话,对,留在这世界最后的声音,听听家人的问候吧。
电话响了很久,才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喂。”
“爸。”甄樊鼻翼扇动,只叫了一个字,就用手捂住了嘴巴,眼泪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
“小樊啊,你去报道了吗?这是在哪啊,风这么大。”
甄樊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强忍住心头的酸涩,说道:“我在外边呢。前几天过来了,暂时住在周小合那里。”
“那就好,你什么时候回来一趟,你妈想你了,昨晚还说梦到你了。这老婆子,年纪大了,唠里唠叨的。你要是有周末的话,回家来,让你妈给你洗洗衣服。我知道,你这孩子就是有点懒,衣服洗不干净。这毕业了,不比在学校,发工资了,买点好衣服。鞋子衣服,勤洗勤换,人家不会嫌弃。这城里人眼刁,别让人瞧不起。”甄实嘴也碎,比自己老婆的话少不到哪去。
“爸,我知道了。我妈身体还好吧?”
“好着哩。在外边好好工作,别惦记家里,一切都好。她也就是老毛病,腰疼,吃点药就轻些。”
“甄娴呢?她学习还好吧。过段时间,发工资了,就给她买个ipid平板电脑。”甄樊开着空头支票,一会儿跳下去,平板只有来世买了。
“买啥呢。这丫头疯疯癫癫的,就知道玩。成绩又退了,老师都往家里打电话了。等她考上大学,你再买也不迟。她呀,就是被你宠坏了。你呀,就那点死工资,省着点花,现在物价贵,以后用钱地方多着呢,花点,存点。等你稳定了,家里给你出点,你就付个首付。这没房子呀,没人愿意跟你的。咱们条件不太好,你也别挑,有人愿意跟你,你就带回家看看。争取快点结婚,你妈做梦都想抱孙子呢。隔壁你王婶子,人家孙子都抱上了。看她得瑟样,你妈都快气病了。”
“嗯嗯嗯,我明白。爸,你也注意点身体,在工地上忙活,别累着,有空就歇歇。”
“我知道了,电话费挺贵的,改天打吧。工头一会儿就过来了,不说了。”
甄樊不舍地挂断了电话,瞧见那个没删的电话号码,一直打,却没有打通过,恐怕这是最后一次拨号了。
等了几秒,这次竟然通了。
甄樊手一抖,差点把电话扔下楼,赶忙说道:“欣,你还好吗?”
“我知道你在听,对不起,我是个没人性的混蛋,唉,我是太爱你了。不该那样做的。”
“你回家了吗?”
“我听说你考上南都大学的研究生了。恭喜你。”
“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我怕来不及给你说,生日快乐。”
“你不是说讨厌我吗?呵呵,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我这样的人,确实不配说爱你。”
“下辈子吧,如果我投胎好点,我就有本事帮你了。”
“你是个讲究生活情调的女人,找个爱你的人吧。”
“我会默默地保佑你的。”
“你没去派出所报警,我很感激你。是你保住了我的脸面和学位,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
“哈哈,冥冥之中,好似真有定数。我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命运却把我推进了轮回。”
“我要走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会记住你的,不管你是否爱过我,你在我的生命里,都无法替代。”
“我是不是有点煽情了,唉,我知道你不原谅我,但你能听我把话说完,我很感激。”
“谢谢,真的很感谢。”
电话那头一直没有人说话,却也没有挂掉,此刻,却传来李雨欣的声音。
“说完了吗?”
甄樊像吃了榴莲,苦得心在流水。
“完了。”
“那我挂了,以后不要再打了。”
“恩,好,我记住了。”
电话断了,甄樊心轻松了一点。
他,真正放下了。
李雨欣并没有问自己,所谓遥远的地方,是在哪里?
或许,他从来没有住进李雨欣的心里。
犹豫了一下,甄樊拨通了周小合的电话。
“樊哥,你在哪呢?”
“哦,在外边办事。”
“晚上一块喝酒,吃烧烤。”
“恩,好。”
“你现在打电话是……”
“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樊哥,别闹了,我可没有那癖好。”
“滚。”
“哈哈,开个玩笑。你声音怎么有点沙哑,生病了,用不用去医院?”
“没事,好了,小合,以后别再胡乱找女人了。找个过日子的,你不是说老家给你说了个媒吗?去见见,如果合适,就娶了吧。你也不小了,别再耽误了。”
“樊哥,你说话怎么怪里怪气的。别煽情了,我来客户了。晚上见哦。”
听着忙音,甄樊哭笑不得,自己哪还有机会去吃烧烤啊。
一地的烟头,一地的伤感。
甄樊抬起头,感觉有水珠落下来。
哈哈。
甄樊冲着愈发昏暗的天空,大声狂笑。
“贼老天,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轰隆隆。
咔嚓。
一道耀眼的闪电,像是从夜幕里钻出的利刃,震得甄樊差点一头栽下去。
天像裂了一个口子,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雷音阵阵,电闪游走,宛若末世一般。
这才下午五点,整个郑城都被黑云遮不住了,先前的霓虹灯早就没了颜色。
像是听到了甄樊的咒骂,天顿时黑了脸。
“你不是听不得别人骂你吗?来啊,有种就劈死老子。”
轰。
又是一个落地雷。
“你这不公平的贼老天,那么多趴在你身上喝血的有钱人,你不去咒,偏偏折磨死我一个小屌丝,你他娘的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