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刚的计划里,原单位的几乎所有人都不堪使用,金天鹅必须一水的年轻面孔,这样企业朝气蓬勃不说,还能减轻退休人员带来的负担,所以他提前布局,招聘了一批合同制人员,用于在合适的时机取代老员工。
在这批人员中,除了大学毕业的管理人员,还有二十名精干的青年男子,全部是去年冬季退役的近江兵,自从1998年兵役制改革以来,义务兵服役期从三年四年统一改成两年,十八岁参军二十岁退伍,经历部队大熔炉的锻造,纪律性好、团体意识强,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正是能喝酒能打架能干活能熬夜的黄金时期。
刘昆仑现在是陆刚的高级助理,与副总平级,有权调动车辆人员资金和一切资源,陆刚又把这批人放给他直管,起初他以为当过兵的人会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结果却发现这帮小伙简直太好管了,军队的经历教会他们服从命令,服从权威,刘昆仑的故事何止在火车站周边脍炙人口,在全近江都是威名遐迩,只当过两年大头兵的同龄人没理由不服他。
这二十个小伙子的履历表都很简单,高中毕业参军入伍,部别五花八门,有陆军步兵,有空军地勤,有武警内卫,也有当两年兵光喂猪的,总之没有想象中的特种兵侦察兵,刘昆仑挑了一个在武警机动师当了两年班长的小伙子担任队长,直接对自己负责,又自己掏钱买了辆二手金杯用来拉人,至于部下们的服装,肯定不能像大市场的保卫干事一样穿老式经警制服,每人一套混纺面料的藏青色西装是必须的。
刘昆仑不自觉的在模仿康哥做过的一切,他穿白衬衫和西装,喜欢把下摆撩在后面叉腰站着,头发向后梳成老成的大背头,车里随时放着中华烟和五粮液,金杯车的后座上丢着棒球棍和链子锁,办公室里摆着健身器材,杠铃哑铃一长排,敦皇公关部的记忆被他移植到了金天鹅管理部,也许康哥的一部分也在自己身上复活了吧,他这样想。
转眼就要到清明节了,刘昆仑抽空回去了一趟,刘金山郑重其事的告诉儿子,这次清明节要全家回去给你爷爷上坟扫墓,你大姐二姐三姐都得来,一个不能少。
这给刘昆仑出难题了,大姐远嫁他乡,已经成了别人家的媳妇,日子过得并不宽裕,逢年过节都不回来的,二姐在东莞打工,也是野惯了的,三姐被人拐走,音讯全无,全家团圆实在太难,刘昆仑只能尽力而为。
首先,他联系了远嫁西部的大姐,大姐的男人是个康巴汉子,两口子早先当筑路工人,后来在川藏线公路上的道班工作,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打通电话,万里之外的大姐在电话里就哭了,说早想回家看爹娘,可是条件不允许,拖家带口的太麻烦
刘昆仑按照大姐提供的地址给那边的公路养护处汇了三千块钱,当做大姐一家人的路费,总算解决了大姐回乡扫墓的问题。
二姐的问题比较麻烦,因为根本没有联系方式,家里人只影影绰绰听说过她在东莞出没,也不能确认到底是不是她,无奈之下刘昆仑只能发传真给东莞媒体,登寻人启事,死马当作活马医,只能希望二姐看到了。
至于三姐,当初是被一个男人拐走的,家里至今不认可这个婚事,但是现在刘金山也想通了,愿意接受现实,委派儿子打通三女儿的电话,让她带娃回家,认祖归宗。
但是让多年未见的亲人看到父母还住在大垃圾场未免太过丢份,刘昆仑和四姐商量了一下,打算在铁路二十七宿舍里租一套房子,但是还没实施就遭到刘金山的强烈反对,他说绝不租房住,都是自己生的孩子,狗还不嫌家贫呢,就让他们到垃圾场来!
谁也拗不过刘金山的倔脾气,但刘昆仑考虑到住宿的问题,还是租了房子,就算姐姐们不住,自己也不能总和四姐住一起,也是要单独出来住的。
数日后,刘昆仑站在了火车站的出站口前,在汹涌的出站人潮中,他一眼就认出了大姐一家人,两个脸膛通红的男女拖着两个孩子,背着硕大的迷彩布包袱,他赶紧上前接过包袱,和素未谋面的大姐夫握了握手。
“我,宁玛扎西。”大姐夫自我介绍道,他的手粗大有力,面孔刀砍斧削一般线条分明,看不出年纪大小,说是四十岁也有人信,说他二十七八也成立。
“回家再唠。”刘昆仑摸摸俩外甥的脑袋,带他们出站来到停车场,上了自己的捷达,先开回租的房子安置行李,大姐夫在客厅里脱下身上的迷彩服,露出腰间一把镶嵌着绿松石的银刀鞘。
“大姐夫出门带刀啊。”刘昆仑有些震惊,这可不是短匕首,而是中等长度的赃道,妥妥的管制刀具,大姐夫居然一路带过来。
“我,藏民,合法带刀。”宁玛扎西严肃的解释道。
突然间刘昆仑觉得自己只带了一把不合法的匕首很没有面子。
“小弟,咱爸妈还好吧,他们在哪儿呢?”大姐不过二十六岁,脸上的褶子都快赶上母亲了,在刘昆仑的记忆中,小时候大姐最疼自己,也是家里最懂事的孩子,早早就出来打工,后来嫁人也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大姐这幅样子让他心疼不已,父母的现状也让他羞愧不堪。
刘昆仑说大姐你别着急,爸妈不住这儿,他们捡破烂住在郊区一个垃圾场附近,你们先住这儿,明天我开车带你们过去。
大姐说不行,今天就得去,要不然我晚上睡不好。
刘昆仑没辙,只好开车带着大姐一家人前往大垃圾场,到了地方大姐抱着母亲一通大哭,大姐夫宁玛扎西不怎么说话,蹲在一边抽烟,俩孩子都是在道班长大的,川藏线高海拔无污染地区的空气清新,哪闻过这种臭味,都被熏得不行,刘昆仑想再劝劝老爹,母亲却冲他悄悄摆手。
刘金山见到了俩外孙子,心情大好,每人给了一百元的红包,母亲操持着做饭,刘昆仑也把车里的好酒拿了出来,大姐带来的礼物是牦牛肉干,一家人其乐融融坐在一起吃饭,大姐夫酒量好,拿玻璃杯喝白酒,一仰脖就是一杯,把刘金山心疼的不行,说这是喝酒呢还是饮牛呢。
家宴之后,刘昆仑开车带大姐一家人回去,路上大姐说这样不行啊,住这种地方人活不长的,刘昆仑说快搬家了,过了清明就在老家盖楼,以后你们回家就都有地方住了。
三姐和她的男人是隔天出现的,他们没直接去大垃圾场,而是先找到刘昆仑,三姐的脾气随父亲,她当初离家就是因为厌恶那个脏脏的地方,曾经发誓再也不回去,显然这个誓言依然作数,刘昆仑也不勉强,在附近找了个酒店接待三姐和三姐夫。
三姐夫有四十多岁,论年龄可以当三姐的爸爸了,个头不高,油头锃亮,腰间挂着大串钥匙,两只眼睛随时都是色迷迷的状态,在酒桌上两位姐夫攀谈起来,可巧了,大姐夫是康巴汉子,三姐夫是重庆人,大姐夫非说咱俩都是四川人,是老乡,要多喝几杯,三姐夫一再解释,重庆不是四川,重庆是直辖市,是和四川省平级的,大姐夫不听,满满一玻璃杯烈酒递到三姐夫鼻子尖前,说一声喝!
这是敬酒,如果不喝,恐怕就得喝罚酒了,三姐夫望了望大姐夫腰间的藏刀,将这杯酒连同屈辱一起喝下。
“好汉子,四川爷们!再来一杯。”宁玛扎西的第二杯酒又端过来了,他让三姐夫喝一杯,自己喝三杯,即便这种喝法也受不了,没几杯下去,三姐夫就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大姐和三姐在一旁唠私房嗑,根本不管自家男人拼酒,俩孩子倒是规矩,乖乖吃饭,最喜欢喝雪碧,小模样一看就是小型的康巴汉子。
刘昆仑看着欢乐的一大家人,欣慰无比,忽然手机响起,接了,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他立刻醒悟过来,问道:“二姐?”
“小弟”那边已经泣不成声。
确实是二姐,她看到了刘昆仑发的寻人启事,答应立刻坐飞机赶过来,刘昆仑问二姐在南边做什么工作,二姐含含糊糊说卖服装什么的,询问了爸妈的身体情况后就挂了。
接下来的两天,刘昆仑主要陪大姐一家人到处游逛,三姐夫是做生意的,正好来近江办点事,他们两口子不用小弟接待,只等着到时候上坟就行。
在动物园虎山前,刘昆仑开玩笑的问宁玛扎西:“大姐夫有四十岁么?”
宁玛扎西说:“我三十岁,你姐姐二十五岁。”
刘昆仑心说原来大姐才二十五岁啊,突然他想到一个问题,大姐今年二十五岁,自己二十岁,中间相差五岁,十月怀胎一个孩子,母亲怎么可能在五年间连生五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