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过了三更,吴在新点着灯,拿着本书坐在祥记大堂,时不时看看门外。洛云石进门就见到这副场景,“咦?吴叔叔还没睡?”
“怎么样?可还顺利?”吴在新放下书,站起身。
“光头昆也是泉银赌坊的人。”洛云石无奈的笑笑,“一直太忙,都没调查清楚。不过,泉银赌坊以债入股祥记,算一万五千两。明天来拿文书。”
吴在新想了想,点点头,“这样也好。”
“还有件事。”洛云石皱起眉头,“泉银赌坊冯老板说,我和南宫氏之间的关系已经公开。我不清楚,是谁知道这事,还到处说?而且,她要我小心些,有人要对南宫氏不利。”
吴在新听完,沉默了下,“肯定不是你家里人。我也听说有人要对你家不利,这点,你家里人不会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他们巴不得没人知道你的身份。我想,你爹明明在泉州,却一直不出面,怕也是有这种考虑。南宫氏虽然算得上名门世家,也有不少仇家,但江湖中人快意恩仇,一般都是针对特定的人,很少伤及无辜,这样放话要对你家不利,真不像是江湖恩怨。”接着问了句,“那个冯老板,还说了什么?”
洛云石回忆道:“说了什么见利忘义,难道是要买凶?要真是这样,那就防不胜防了。”
吴在新拍拍他肩膀,“小心些吧。”
**********
天刚亮,洛云石就被吴在新叫起床。因为实在没办法,祥记门口又堵上了,这次的规模比上次更大,六个村的村民几乎全来了,在祥记门口黑压压跪倒一片。见洛云石出来,村民高呼“恩公”,这阵仗真把洛云石震到。
“起来,大家先起来。”洛云石实在对这些动不动就跪的村民有些无语。
前排一位老者叩头道:“恩公对我们六个村恩同再造,我等今后听凭恩公差遣。”
洛云石抢上一步扶住老者:“这位老丈先起来。大家先起来。”
村民像是没听到,此起彼伏的重复着老者的话。洛云石转头看看老孙、吴在新示意帮忙。吴在新赞许的笑着,上前抱了抱拳,大声向大家说:“吴某替云石谢谢大家了,今后,祥记还有很多地方要依仗大家……。”
洛云石接下去,“是啊,祥记货运,陆路将要通达整个中原,海路除了远洋,还要接通大明南北海路,这些都要靠各位才能达成。如果各位看得起洛某,愿与祥记共发展,洛云石必不会辜负各位。各位,先请起吧。”吴在新听完洛云石的话,满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又忙乱了小半个时辰,有些人在老孙的安排下,回了仓库、码头工地。而韩阿勇、赵海二位船长被带到会客厅等。
洛云石拉着吴在新一起在房里吃早饭,很是兴奋的说:“我想呢,开个航海的学堂,村里有这么多孩子,让他们从小学怎么开船,也要让他们识些字。还有,我们自己的商队也可以从这些人里挑,就是得让他们学些武艺,至少防身……。”
“云石啊,你是把祥记、把这些村民,都当成自己的责任了?”吴在新笑着打断他。
洛云石愣了愣,咬了几口包子不作声。
吴在新见他迟疑,继续道:“没想好?但你刚刚承诺不会辜负大家,你是想在泉州长住?毕竟你现在身边也无人可用,要兑现承诺,怕是要亲力亲为了。唉,你也知道,有些事想的很好,但做起来却是……。”吴在新摇摇头。“当然,对祥记来说,这些人忠诚、有各种技能,能收下,是件好事。但如果你手上还有其它事,那必须得想好要怎么处理了。”
见洛云石默默吃着早点,有些不忍,笑着说:“路到桥头自然直。先把手上的事处理好,你让二位船长在边上等,是为了湧金号?”
洛云石点头,“是,我派人去请彭胜。船的事我不懂,看看能怎么处理,总不能老停在广州,要钱的。”
“我也想想,那些村民要怎么组织,不能让祥记在我们不在的时候一团糟啊。”吴在新为自己安排任务。
“好,一会儿我们商量。这里安稳了,我们确实也应该走了。荆州的商队、北面的情况,祥记要生存事不少。”
彭胜听了二位船长的描述后,觉得要修成本太高,还不如暂时停在广州,等祥记稳定之后,再考虑修船。
接下去几天,洛云石、吴在新与六个村的村长、村老商量,按技能划分人员,除了现在在造的仓库码头外,还让有技能的村民闲时教孩子学习各种技能,甚至,洛云石还请了个教书先生,教大家识字。
经过半个月,祥记总算有些欣欣向荣的迹象,靠着洛云石贴的钱和组织村民做些跑腿、修理的活勉强过活。终于在交待过老孙和各村长后,二人准备启程回家,回家的目的也是至少为祥记找个能长久维持的生意。
吴在新站在城门口,问:“你真不和我回荆州?”
洛云石摇摇头,“我要赶回兖州,和孟叔说好三个月的,现在都超了很久了,他会记挂。然后,还要了解下南北海运的事。我们书信联系。”
“你和老孙说是二个月后再来?”
洛云石点点头。
“恐怕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吴在新泼了盆冷水。
“我知道,但祥记目前没任何收入,这个问题要想办法解决。关键是,留在这里的银子,他们大概也只能坚持二、三个月吧。”洛云石不太情愿的说:“我不想老孙真把祥记的房子抵了换银子。”
吴在新看着他点头,“好,到时,如果没其它事,我也过来。”
洛云石开心起来,“吴叔叔,就等你这句。”
吴在新拍拍他的肩嘱咐,“别太辛苦了。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也发过几次。到兖州无论如何要找大夫好好看看。到时候,写信告诉我情况,我等着的。”
“知道了,应该不会有事,放心。”
“你必须要告诉我大夫怎么说,知道吗?”吴在新再次强调。
“知道了。”
吴在新叹口气,“好了,路上当心些。”
“一路顺风。”洛云石上马,抱拳别过。
**********
自从付青双走后,南宫琬就关上了绿汀阁的大门,坚决不见南宫璞,只是偶尔见见周棠,好在,没多久南宫瑶回娘家探亲。
直到初一。
周棠每个月初一,都会带着家中女眷去城外水月庵进香。其实,周棠并不是虔诚的信女,十八年前她就明白,孩子是要自己去找的,求神拜佛并不解决问题,但她还是月月来进香,这成了一种习惯、寄托。周棠并不念经,特别是所有人都以为她在默默念经的时候,她只是跪在佛祖前,心中喃喃述说着不能对人言的事。
可是这次,在水月庵的第二天,南宫琬就又问起了阿瑾的消息。周棠不知道怎么答,好在小女儿南宫瑶也在,开开心心的告诉她,说不定回到家,就发现阿瑾回来了。因为南宫瑶的这句话,南宫琬安安稳稳在水镜庵住了三天,终于,到家后爆发了,因为南宫瑾没回来。
“带阿瑾回来!大哥,你几个月前就答应过的!带阿瑾回来!”南宫琬坐在轮椅上冲着南宫璞大喊。
“小琬,大哥已经安排了,再等等好吗?”南宫璞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这么说。
“大哥,带阿瑾回来,求求你带他回来。不然,他会死的,他会死的……”南宫琬哭着说。
南宫璞皱起眉。一旁南宫瑶轻轻擦着南宫琬的眼泪,小声安慰:“姐,不会的,阿瑾皮实着,他才不会死,姐,不要胡思乱想。”
“会的,阿瑾会死的!不救他,他会死!求求你们相信我啊。大哥、小瑶、娘……”
南宫璞拉过凳子坐在她身边,看着南宫琬,“小琬,不要听外人胡说,好吗?上次,大哥就想和你说,你应该相信家里人……。”
南宫琬哭着摇头,“你们不管他是不是?”
“小琬,大哥知道你一直很担心阿瑾,但……”南宫璞叹气,决定还是不提付青双的名字。“我们已经在找了。真的,只是,我们还没确定……。”
南宫琬抬头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大哥,“没确定?”
“小琬,这事很复杂,我也不希望大家空欢喜一场。”南宫璞耐心的说。
“复杂?”南宫琬收回视线,转头看着窗外,“我不知道……。”沉默半晌,突然推开站在身前的南宫瑶,自己摇着轮椅冲向门外。南宫璞一把拉住轮椅,而南宫琬因为自身猛烈的冲势,扑到在地。周棠、南宫瑶冲上去扶着南宫琬。
“阿瑾要死了,你们还在等什么!”南宫琬几近疯狂的喊。“我去找他!”
周棠扶着南宫琬,“小琬,相信娘,如果娘知道阿瑾在哪里,一定会带他回来!”
“姐,小瑶和娘一起去,好不好?”南宫瑶焦急的说,“姐,不要这样嘛。”说着声音里带着点哭腔。
“兖州,他在兖州。”南宫琬话声刚落。南宫璞混身一震,紧接着看到周棠询问的眼神,只得微微回避,不出声。
“好,小琬,你乖乖的,娘和你大哥商量下,然后就去找阿瑾,好不好?我们最迟明天启程,娘不骗你。”又转头对南宫瑶说,“照顾好姐姐。”接着,起身,向南宫璞点点头,示意他出来。
离开南宫琬的绿汀阁,周棠在不远处等着,南宫璞匆匆赶了出来。
“怎么回事?”周棠盯着南宫璞。南宫璞似乎没想好怎么答,周棠继续,“你和小琬吵架了?”
“娘……。”南宫璞低着头,不太想说。
“阿瑾确实在兖州,对不对?”周棠直接问。
“娘,这事,是松然在查,现在,他和爹……。”南宫璞说了一半停下,觉得这个借口应该对周棠不太有用,实际在查此事的是清风堂,周棠必然也明白。但是,如果爹想亲自去确认,至少应该给这个时间。再说,洛云石的态度实在是……,唉,泉州的事,已经调了二十多万两现银,这是出售了好几个堂的堂产才凑上的。再加上,江湖之中突然到处在传洛云石就是南宫瑾的事,南宫璞真觉得不寻常。
周棠看着南宫璞,半晌,严肃的说:“你知道是谁告诉小琬的,谁?娘不想猜,想听你说。”
南宫璞一脸难色,并不想答,但见周棠就这么盯着他,只好解释道:“其实、其实,他本来是来找我的,后来,大概一时没找到,觉得很久没见小琬了,这事又急,就找了小琬……。”
周棠闭闭眼,无奈道:“付青双。”叹气,“是他连番示警,所以你连我们去上香也派了几十个人保护?”
“这种事,有时候是宁愿信其有。”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考虑阿瑾的安全?”周棠质问。
“娘……,他自称洛云石。我只是觉得,这些我们都不太确定的事,旁人不可能知道。”
周棠有些恼火,“不确定?这句话,你说了几个月。付青双难道不是旁人?阿璞,你也和你爹一样,其实,并不想他回家?”
南宫璞急了,“不是,娘……。”
“兖州,济民堂是不是?”周棠瞥了他一眼。
南宫璞拦住她,“娘,现在不太安全,我……。”
“现在不安全的人是阿瑾!既然和小琬说了最迟明天出发,那就一定会做到。”说着,周棠转身要回自己的院子。
“娘,”南宫璞拉着周棠的衣袖。“万一是骗你离开的圈套呢?”
周棠有些哀伤的看着南宫璞,“阿璞,他是你亲弟弟。我一直以为,你是在乎他的。”
“娘!我真的怕又是空欢喜,十多年了,我只是想查清楚。”南宫璞急忙辩解。
“荆州,你不是见过他了?清风堂就没一点消息?不告诉我罢了。”周棠苦笑,“算了。你暂时要坐阵平阳,娘去趟兖州。至于其它,相信你都会安排。我明天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