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直起身,说:“老夫人身子并无大碍,是急火攻心,静心修养就是。只是且不可再动怒,恐伤心脉。待我开一副养心通气的方子,给老夫人用之即可。”
仇徒点点头,“先生,我送您。”
待仇徒将药方交给老夫人的陪嫁静初,方才回到房中。平氏已经醒了。
看见儿子进来,平氏余怒未消,别过头去,仇赁见状打起圆场,说:“还不过来给你娘道歉。”
仇徒皱着眉头走上前,“娘……”
“也光别说儿子,这里还有你的份。”平氏对仇赁道。
“好好好,我错了,你别再动气了。”仇赁伸手抚着平氏的背,无奈道。
平氏缓了几口气,这才看向仇徒,“过来。到娘这里来。”
仇徒上前几分,有丫鬟搬来凳子在床边,仇徒落座,看着平氏,“娘。”
平氏拉过他的手,语重心长道:“子虚,你听娘说。这年纪也不小了,比着别人家的公子哥,孩子都抱两个了。你爹昨日辞官,咱们家往后的日子必然不如从前。趁着还没倒,娘想尽快给你找个大户人家的姑娘,以后也好帮衬着你。”
“我知道,娘,你放心,孩儿一定建功立业,不让您和爹受苦。只是这婚事,恕孩儿不能从命。”仇徒抱起拳头。
平氏见自己这孩子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禁皱起眉头。忽地想起前日里和其他贵妇闲游时听来的只言片语,便有了主意,开口道:“行。娘今天也跟你交底了吧。早些日子我就叫人筹划着为你招亲的事,你也别说娘不通情理,娘可是面向整个孱国招的这门亲事,届时所有人家对你有意的姑娘都会送来画像,供你选择。就是皇上纳妃也不过如此,定有你心仪的。你看怎么样?”
仇赁听平氏信口开河,不禁避开视线,不打算淌这淌浑水。
“娘!你怎么能私自替孩儿招亲呢?”果然,仇徒生气了,严肃道:“弱水三千,孩儿只取一瓢饮。”
平氏也动了怒,“听听!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娘不过是替你招亲,还许你亲自落锤定音,你竟还不识好歹,对你娘发火?”
仇赁见平氏又有窒息之嫌,便立即对仇徒劝说道:“子虚,你娘到底是为你好。都这么大了,当尽的礼数,怎么还要爹教你呢?”
仇徒眉头紧锁,抱拳谢罪,“孩儿失礼,望爹娘恕罪。”
平氏气得别过头去。
仇徒也气,不语。
仇赁心里叹了口气,出言和解道:“好了好了,这样吧。淑娴继续招亲,子虚你继续找你的那个姑娘,以一月为期,若是子虚你找不到,便要从那些画像中选一个妻子出来。如何?”
平氏听了心里舒畅,神色缓和,没有应话,算是默认。
仇徒却不甚满意,道:“一月?父亲这是要孩儿上哪里找人,分明是为难。”
仇赁眉目愠色稍显,正色道:“那你是叫爹娘如何做?由着你任性下去吗?你胞弟就因为你迟迟不婚,也不得娶妻,你几时才能为旁人想想?”
因为仇老爷很少生气,仇徒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心里虽堵,却也在脑海中权衡父母说的话,纵使心里不情愿,可父母句句在理,他也只好说:“三个月。给我三个月。若是再找不到,我便认命了。”
仇赁和平氏相视一眼,算是答应了。
仇府热闹的招亲顿时席卷整个孱国,不仅是因为仇府家大业大,仇老爷是前文丞相,或许日后还有机会翻身,更因为仇徒年少有为,二十二岁官拜正三品,羽林将军,前途无量。不过,这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一张画像。
就因为这画像,甚至周邦的游吟诗人也特来孱国等候佳音,以待日后在别处传讲这段情话。
原来,仇徒思来想去,自己多年来寻她未果,原因有三:
一,自己不知她的芳名,也不知她家在何方。
二,旁人不知她的相貌。
三,自己一直私下寻找,所追范围有限。
这第一点,他解决不了。至于二三点,都多亏仇老夫人的“提醒”。
仇徒一直忙于军务,从来没有真正思虑过婚姻之事,对那女子的寻找也不过是每到一个地方,便追问认识不认识一个如何如何的女子,所以七八年过去,也没什么线索。
如今仇老夫人提出画像二字,仇徒方决定要描绘一张那女子的肖像。
他请了很多画师,照自己的描述,叫他们绘制推测画,即是推算那女子今时的样貌,最后用得上百个画师,废尽上千张稿纸,终于定了一张画像,命人临摹,题字述说前因后果,与招亲的榜单一并张贴于各城繁华之地。
一时间,天下感怀此痴情种。
话分两头。昔年仇徒与他所寻的女子初遇的泰威山上,住着一户人家,几乎与世隔绝。
夫妇俩育有一儿一女,女为长,年方十七,唤作越宁;弟年十五,唤作越泉君。夫妇二人男耕女织,本是一家合乐,奈何为父者越正义为改善家境,流连赌坊,赌债堆积,为母者戚素罗戚氏依靠一手绝妙的绣活补贴家用,但仍入不敷出。
这天,戚氏将绣品装入篮中,欲下山卖来还钱,却还没出家门,就被兴冲冲归来的越宁拦住。
“娘,我有话跟你说。”
戚氏温柔地笑道:“怎么了?娘赶着下山,回来再讲吧。”
越宁这才注意戚氏提着篮子,问:“又去卖东西?”
戚氏点点头,“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好多人家办喜事,都需要喜帕,而且成亲这大事,他们都舍得花钱。等娘卖了钱回来,给你和泉君买些好吃的。”
“娘,你看看你的手,天这么冷,还绣这些做什么嘛。夏时咱们就把过冬的衣食准备好了,你还忙来忙去的,真是闲不住,说了多少次都不听。人家山下有的是布庄绣房,成亲的人要准备的东西都是在一个地方办好,哪里会单独买喜帕嘛。”越宁心疼地捧着戚氏冻伤的手。
戚氏忙将手收回来,“这不是想给你们买点新鲜玩意吗。你弟弟前两天还想要买把新剑呢。”
“那小子,武功没见学得多好,剑换得到是挺快。”
“好了好了,最后一次,卖了这些,娘就不做了,回来好好陪你们姐弟俩读书写字。怎么样?”
“那好吧,娘,你路上小心。”
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越宁又想起早上被何宸牵手的事来,俏脸顿显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