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屋子虽只有两进,占地却不小,当中有个极阔大的院子,一畦畦整整齐齐种着赵老汉的草药,第一进的堂屋是他接待村人,看病问诊的地方,赵老汉白日里无事都在堂屋里坐着做点炮制膏药之类的零碎活儿,因此听得赵栀一喊,先从堂屋里走了出来,朝赵栀说了声:“阿栀来啦?你婆婆在后边呢。”示意赵栀朝后走,自己便上前自去跟三叔翁说话。
赵栀不理大人的事,快快活活拎着点心包朝后面走,她的祖母李氏已经听得动静,从正院里迎了出来。李氏五十多的年纪,头发挽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支凤头老银簪子,耳朵上戴着一对金圈耳环,一身家常的蓝灰布裙褂,腰上系着深蓝印花的围裙,见了赵栀还没说话,赵栀已经亲热地上前挽了她的手臂,“婆婆,这几日天热,娘叫我来看看你和翁翁,还给你买了宋家老号的千层糕。”
李氏“哎”了一声,露出个笑脸。
她乡下婆子的性子,三个儿子里,倚重的是老大,心里疼的是老三,赵二郎从小斗鸡走狗,上房揭瓦,没少挨她打骂,待二郎进了公门有了出息,李氏才跟二儿子变得亲热起来,可孙辈儿里则只偏疼长子嫡孙和赵三郎的独养儿子,赵栀的娘生不出儿子,三个儿媳妇里独她一个得李氏的白眼和酸话最多,好在自从二郎当了捕头搬到县里,家人不住在一起,见面有限,二郎又出息,这几年才顺心了许多。赵栀从小聪明,又不是真正的无知小儿,知道母亲不得祖母欢心,因此她从小一张小嘴儿甜得抹了蜜似的,上上下下的马屁拍得溜溜儿的,反正也不用花钱。李氏一则因赵二郎有了出息,到底是公门中人,又把老婆女儿看得眼珠子也似,不看僧面看佛面,瞧在儿子面上不好薄待,二则也是赵栀实在长得又好又讨喜,让人厌不起来,况且几日才回村里来一次,客人似的,回回都不空手,因此待这孙女儿也很是不差。
赵栀心里有事,就不像往日围着李氏叽叽喳喳,简单说了赵二郎上火的事,等李氏去前面寻赵老汉抓药,她便闷闷地坐在房前,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想事情。赵大郎的两个小女儿赵梅和赵柳正靠着窗户做针线,和赵栀说话她都心不在焉地,赵梅比赵栀大三岁,已经许了人家,正拘着绣嫁妆,也就罢了,赵柳才八岁,姐妹里最小,早不耐烦跟着姐姐做针线,这时便跑了过来,拉着赵栀的手:“三姐,你回来也不跟我玩,带我去编花环呀……”
赵栀素来对小孩子有耐心,便丢了树枝站起身来,揉了揉赵柳头上两个小包包,“走,三姐带你去王婆子的杂货铺买果子吃。”
赵柳欢喜得连声说好,拖着她手就往外走,赵栀任她拉着,前院里跟李氏说了一声,姐妹两手拉手到了村头。
王婆子的丈夫儿子都是走街串巷的货郎,每日里往四里八乡挑担行走,王婆子便在村口大柳树下开了一片小小杂货店,又在店旁搭了个茶棚,放上桌椅板凳,兼卖些茶水点心,来来往往的人多爱在这里歇脚,谈论些新闻轶事家长里短,若论起消息灵通,再没有比得上王婆子的了。
姐妹二人到了村口,却见茶棚里围坐了一圈人,正边喝茶边听一个行商说话,那王婆子握了一把甜瓜子,店也不看了,夹在人群中一边嗑瓜子一边叽叽喳喳插嘴,两片薄薄的嘴唇里八卦与瓜子皮齐飞,忙得一丝空儿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