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们一路行来低调,但难免也有那机灵的打探到了消息。就是车队进入离谡州不远的琼州境内时,琼州郡守洪光畴亲率了兵马来迎接。晚上洛星宸一行人便在琼州郡衙里住下,洪光畴张罗布置了很丰盛晚筵,但洛星宸以路途劳顿为由拒绝了。
谁不知如今朝廷里谁的分量最重?连递上去的折子也要先经过宁王的手,哪些递得上去也得他说了算。洪光畴刚刚上了道请求拨款三万两修葺城墙的折子,天降机会,正好要把马屁拍舒服了。于是他第二日一大早便带着自己的女儿过来,说是要做东,带着宁王和王妃四下走走,但不多时自己又找了个理由撤了。
也是这琼州离得京城较远,洪光畴的消息不大灵通,只是见着王妃娘娘笑意盈盈,亲善可喜,否则若是他听过王妃的恶名,哪敢将自己的女儿举荐过来?
聂言看那洪小姐瓜子脸面,长得秀气,身段也很婀娜,是个小美人的模样。一边感叹洛星宸艳福不浅外,一边可惜这郡守怕是打错了主意,她岂能看着一顶绿帽子当着自己的面往头上戴?
但这传闻中不近女色的“贤王”倒是一副来者不拒的姿态,除了听风楼里那个鸣凤以外,对于这位洪小姐的邀约也是欣然接受。洪小姐被他含笑的眸子一看,受宠受惊,一双秋波中怕是要漾出水来。
聂言笑着对桑儿说:“我们家老爷当真是个渣男呢!”
桑儿虚心请教:“什么是渣男?”
“就是夸他有魅力的意思。”
桑儿恍然大悟:“哦,那当然了,王爷,不,老爷可是最渣男的人了!”
聂言觉得桑儿真是孺子可教!她上前朝洛星宸那受伤结着痂的背上拍了一掌,脸上却笑得格外温婉:“老爷,就请洪小姐带路吧,我也想看看这琼州人杰地灵,和京城有什么不同的。”
洪小姐那边只带了个贴身的丫头,洛星宸留了朱管家去买些当地的特产,带上萧狐出了门。正好齐家有产业在琼州,齐昊飞也借着顺便视察产业的名头与他们同去。几人轻装简从,虽然刻意掩了身份,但洛星宸那满身华贵怎么也掩饰不去,路上引来不少行人观看。
这里靠近南方,风土人情与京城大有不同。人们的衣衫下摆都较京城的要短上一截,女人的裙子很少有过脚面的,步伐也较京城里的小姐姑娘们要轻快上一些。人们说话温声细语的,连街上做买卖讨价还价都很少有人放大声音,聂言心想,难怪那洪小姐声音小到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因琼州、谡州之间有一个大湖,湖里盛产一种黑贝珠,珠子圆润有光泽,很少有瑕疵,因此琼州和谡州卖珍珠的人都很多,也有用螺、螺、贝等做成的小物件,十分别致。
自从与桑儿在京城里逛过一回街后,聂言就再也没有机会逛街了,对于这里的一切都很是好奇。不一会儿,她的双眼就粘在了一对珍珠耳环上。对于珠宝一物,她向来就喜欢个圆圆滚滚的,那对珍珠小巧圆润,虽然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但就对了她的眼缘。
“这位夫人好眼光,我们家的珍珠是自家养的。你别看它们个儿不大,但颗颗都是上品,夫人这么好看,戴在耳朵上一定会更显娇艳的!”
卖东西的大娘游说地不遗余力,不由望向她旁边的贵公子,心里叹这是哪家小姐,运道竟是这么好,找了个如此称意的郎君。
“多少钱?”聂言其实用不着她多说就已经心动了。
“不多,才三两银子。”
闻言,聂言有些犹豫了。前些天为了帮静月庵做洛茶的事,卖簪子换回来的钱用得差不多了,现在身上满打满算只剩下十两银,用三两来买对耳环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
若是朱管家在此,定然主动便付钱买了,但现在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她一堂堂王妃身边竟然这么窘迫,而洛星宸又是个不解风情的,怎么也没想到要替她付钱的事。
忍了又忍,聂言说:“算了吧,我再看看。”
洪小姐尽心地带着他们逛了大半个城,虽然琼州城里也不大,但从城东转到城西,还不坐马车,也是难为这个娇小姐了,连聂言都觉得自己的脚下已经打起了水泡。可叹洛星宸和萧狐两个石头全然顾不上女孩子们的体力,幸好还有个齐昊飞贴心地建议:“我们家在前面有个酒楼,大家走累了,不如进去喝点茶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如何?”
当洪小姐看到原来全城最大的酒楼原来是这位齐公子家的产业时,不由对他刮目相看,心里盘算着若是宁王这边不成,这位富甲天下的齐公子倒也是个良人。
大老板驾到,酒楼里招呼得很是殷勤,将他们引到从不对外待客的三楼厢房内,上了最好的茶叶和几样拿手的小点。
洪小姐亲自替洛星宸把茶添上:“老爷,尝尝这里的春茗,虽然比不上府里的好茶,但也是别处不常喝得的。”
洛星宸举杯品了一口:“果真清香润喉。”
聂言也喝了一口,暗自撇了撇嘴,还不如静月庵里的洛茶呢!真是色不迷人人自迷!她此刻倒是无暇顾及这闲花野草的,先将自己肚子填饱实际些。幸好齐昊飞比较细心,知道大家都累了,便让厨房上菜上快了些。别人聊天,她就默默地扒拉饭菜,在外几天,倒是这餐吃得最为饱足。
等她吃饱喝足抬起头时,发现大家都以古怪的眼神看着她。她摸摸自己的脸,悄声问桑儿:“有饭粒子沾脸上了吗?”
桑儿摇摇头。
洪小姐拿绢子轻轻掩了口,笑说:“夫人真是有口福,我便是没用,吃不了太多东西。”
聂言斜眼瞟了瞟她碗中那只咬了一半的一块糕点,老鼠怕都比她吃得多些。
“哦,我觉得这里的菜不错,不吃不给齐老板面子不是。”
齐昊飞点了点头:“多谢夫人赞赏。”
洪小姐突然“哎呀”一声,洛星宸关切地问:“怎么了?”
她咬了咬唇:“刚才夫人在挑珍珠的时候,我不小心扭着脚了。”
聂言有些错愕:“啊,那你怎么不早说?”
洪小姐低下头委屈道:“难得夫人看上我们这个小地方的东西,我怎么能扰了夫人的雅兴呢?”
端了手边的茶杯,聂言看见里面一朵绿色的小芽在水心荡漾。她吩嘱桑儿:“刚才我看到楼下不远处好像有个药店,你去帮洪小姐买点药膏回来。”
洪小姐忙道:“哎呀,这哪能劳烦桑儿姑娘。还是让小环去吧。”
她虽然口中这样说着,但却做出疼痛的表情,那贴身侍婢小环赶紧去帮她揉脚。聂言翻了个白眼:“桑儿去吧。”
桑儿离开一阵之后,聂言突然想到件事:“啊哟!我好像记错了,药店并不在楼下。桑儿那丫头是个不认路的,这里人生地不熟,跑丢了怎么办?不行,我得去找她!”说着她就要起身去找桑儿。
齐昊飞忙说:“还是我让店里的伙计去找吧。”
“你店里的伙计哪记得桑儿长的什么模样?”她眼珠子转了转,“萧狐,你脚程快,不如你去帮我找找?”
萧狐看了洛星宸一眼,得了他的示意,便抱拳道:“是。”
看着萧狐走了,聂言这才笑盈盈地坐下,脸上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洛星宸睨了她一眼:“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这你不懂。”聂言替他夹了一筷子菜,正是他不喜欢吃的菜色,洛星宸没好气地停了箸,这女人真是存心与他作对来的。
聂言伸出食指在脸颊上刮了刮:“这么大个人了还挑食,害不害臊?”
洛星宸喝了一口茶,把脸转过去看窗外风景没有理她。洪小姐见半天插不进去嘴,又在那里“哎哟哎哟”地呻吟起来。齐昊飞便让伙计带她去了另外一间房里先作休息,洪小姐虽然不想离开,但装得过了也不好意思不走,只能向洛星宸陪了罪,说是脚好些了便回来。
一下子厢房里便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齐昊飞让人收拾了饭菜,重新布置了厢房。就在聂言兴灾乐祸那洪小姐偷鸡不成蚀把米时,洛星宸让齐昊飞另外安排厢房让她休息。见着他们似乎要谈正事的模样,聂言也没兴趣参与,便跟着那伙计出去了。
“你可曾看出什么端倪?”
齐昊飞将手指在桌上敲着,笑说:“我只看到这琼州府衙和城墙的确年久失修,而这城内倒是一片繁荣景象,那洪光畴身上穿的,府里用的都极为简单,看来是个好官。”
洛星宸勾了勾唇角:“你这酒楼每月交多少税?”
“那本小爷可没管。”齐昊飞不喜欢经营家里的生意世人都知,但他也不是个笨蛋,粗略一估又道,“不过我估了一下,大约能有一千两。”
“单单一个酒楼,每月一千两的税银。”洛星宸走到窗前居高临下,楼下正是城里最繁华热闹的街道,“正如你所说,琼州城的确较为富庶,除了上缴朝廷的税银,你说剩下的税款都去了哪里?”
齐昊飞倒是坐着动了也不动,手指停了一下:“或许我们的洪大人拿锐银去铺桥修路,为百姓做事呢?”
洛星宸转身面对他,面上神情明晦难断:“若是真为百姓做事倒好,只怕表面上装着清廉向朝廷邀功请赏,背地里却干着不为人知的勾当。”
齐昊飞摇摇头叹息:“哎,果真是心系天下的贤王啊,连带王妃回乡省亲都能揪出个脏官来。日后清婉若是当真嫁到王府,可是要日日独守空帷了。”
对于他的口无遮拦洛星宸早已习惯,并不同他计较,转身将眼光投向脚下这片广袤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