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的大荒,陡崖峭壁连绵千里,苍天古树比比林立,虎狼隐于山涧,蛇蟒蛰于沼潭,群山高低起伏间,像是一层又一层的壁垒,将外界与此间隔离。
“爷爷,爷爷,你醒了没有阿?大黄,,你快去把爷爷给我叫出来。”
烈曰当空,酷暑炎炎,起伏的山脉随着热浪摇摆晃动,无边绿林像是打了霜一般牵哒着脑袋,百兽懒散的躺卧在凉爽的山洞中,巨蟒浸泡在湿润的水泽里,万物都在高温里显得无精打采。
除了一个小孩。
八九岁大,光着脚丫的孩子已经在如此酷暑中断断续续的嚷嚷了半个时辰,依旧声音洪亮,丝毫没有疲惫。
深山山脚,一座篱笆围绕的茅草小屋旁,挺立着一株巨大的榕树,榕树树干巨大,茂密的枝冠亭亭如盖,枝干间垂下的根须扎进泥土,粗壮结实。
阳光透过繁盛的枝叶洒落在土黄色的大狗与一袭布衣的孩子身上,跳跃着点点光斑。
“汪汪!”
黄狗罕见的高大威武,像是一头小牛犊子,但此刻它却是牵拉着脑袋,舌头往外深得老长,哈哈的喘着粗气,不时冲着茅屋懒懒的吠叫几声。
“大黄,你怎么回事啊,敷衍我是吧?我告诉你阿,你不赶紧把爷爷给我叫出来,今晚就别想吃饭!”
小孩长得极为可爱,衣服虽然朴素,却是皮肤白皙,眉宇清秀,一双黑瞳精致明亮如珍珠,带着水嫩的稚气与天真。
“汪汪汪,汪汪汪!”大黄狗的叫声高了一些。
“坏爷爷!骗我说下午有事要带我去村里,害我把和海姐小胖去山里找野鸡窝的约定都推辞了,他自己却跑去睡午觉”
树荫下,小孩揪着大黄狗的尾巴,不让它离开,胖乎乎的脸蛋上眉头紧皱,一脸的不开心,小孩个头不高,抱着大黄狗的尾巴像是挂在大黄狗身上。
比他更不开心的是大黄狗,此时大黄狗正一脸生无可恋的趴在小孩身前,身体不时微颤,因为小孩每说一句坏爷爷,就下意识的扯下狗尾巴上的一撮毛,而此时距离他说话开始,已经过去了近乎半个时辰....
“坏爷爷坏爷爷.....”生气的小孩拔毛飞快。
“汪汪汪!”大黄狗近乎哀嚎的卖力吠叫着。
虽然小孩扯着自己的尾巴毛,大黄狗却并不敢反抗,除了家里的老头子过分宠溺这个小主人之外,大黄狗也亲身经历过这个小孩的可怕。
从一开始的简单骑一骑捋捋毛,到后来自从跟着村里的几个小孩混熟后,居然回家逮着自己莫名其妙的的给自己剪毛扎辫子,把自己弄得这秃一块,那少一丢,还牵着自己去跟村里那些低贱的犬类比美....
想到这里,大黄狗眼中都快流下泪来。
自那以后,自己是见着小孩就躲,闻着味道就逃,好不容易等着他终于淡忘了自己,去祸害山里的野鸡野兔,不想,今天一不小心,又落在了他的手里。
“嗷呜,”感觉后面凉飕飕的,大黄狗转过头去,发现尾巴几乎都要秃了,吓得它叫声一变,奋力的挣扎着想离开。
“啊?”突如其来的狼嚎让孩子一愣,他下意识的松开了手,望着身前的大黄狗“大黄,你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嗷,,汪汪汪,汪汪汪”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大黄狗马上改口,同时他也察觉到小孩松开了手,兴奋之下急忙加速想要逃离魔爪。
可是也就在这时,小孩突然上前,一把重新抓住他尾巴。
“啊!”
“嗷呜!”
嘹亮的小孩哭叫与大黄狗独特的惨嚎响彻山野,抓住大黄狗尾巴的小孩因为前者的加速站立不稳,猛地一个屁股蹲儿坐到地上。
而大黄狗则因为小孩突然抓住尾巴,几乎捋掉了半截尾巴的毛,疼得它原地不停转圈。
“死狗,你又欺负小川!”持久不衰的哭声惨嚎下,伴随着怒骂,满头华发的老头气冲冲的拿着一根竹条走出茅屋“皮子又痒了是吧?”
“汪,汪,汪汪”看着老头从屋内走出,大黄狗急忙向他跑去,然后转身,露出自己秃毛的尾巴。
“哦哟?还这么主动?”老头提起手中竹条照着狗屁股就是重重的一抽。
“汪!”大狗疼得打转,但心中不甘,想让老人看到他半秃的尾巴,知道它才是受害者,于是忍着疼,再次转身,继续露出....屁股。
“什么情况,真的皮痒了?”奈何此时老头眼中只有坐在地上大哭的小孩,根本没有注意大黄狗半秃的尾巴,所以在他‘体贴’的帮助下,大黄狗又重重的挨了一竹条。
“嗷呜!”忍着委屈,大黄狗放弃希望,远远的跑开了。
“狗东西,今天吃错东西了?”老头有些摸不着头脑,平时大黄只要看见自己拿着竹条,早就远远的跑开了,还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主动送上前过。
“哈哈,哈哈哈”倒是小孩看着大黄被老头打得来回转圈,破涕为笑。
“怎么来,小祖宗,那狗东西又欺负你了”老头上前一把抱起小孩,捏着他肥嘟嘟的小脸蛋,满是溺爱的问“明天你可就八岁啦,怎么还动不动就哭鼻子啊?”
老头慈眉善目,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
“都是爷爷你要睡那么久”小孩在老人怀中撒娇,小手反捏着老头的鼻子。
“啊,阿秋!”老人鼻子突然一痒,打了一个喷嚏。
然而还没结束,他感觉鼻子还是很痒,顿时喷嚏不断。
“哈哈哈,哈哈哈”小孩看到这般,却是高兴得大笑着拍起手来“报应咯,报应咯,坏爷爷报应咯”
“什么东西?”老头捻了捻鼻子,捻下一些黄毛。
他将小孩的手牵出一看,发现上面满是狗毛,顿时明白了大黄狗刚才的奇怪举动。
“小祖宗啊,小祖宗,你可真会造孽”老头无奈的笑了笑,再次捏了捏怀中小孩的脸蛋。
“爷爷,你看现在都什么时辰啦,你不是说还要带我去村子里吗”小孩扯着老头长长的胡须,想起苦苦等了老人一个中午,嘟起了小嘴。
“哈哈,不用去啦,上午爷爷就去跟他们说好了”老头盘膝坐下,将小孩放在自己的腿上。
“去干嘛?你怎么一个人就去啦,也不叫我”
“给他们说,让他们明天来参加我们小川的生日阿”老头摸着小孩的头。
“阿?”小孩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那雁姐小胖他们都会来吗?”
“哈哈,会来阿,她们还说要给你准备礼物呢”
“对了,小川,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嗯,算啦,我不要啦,每年爷爷都给我礼物了。爷爷呢,爷爷有什么想要的吗,下次等爷爷生日的时候,我也送爷爷想要的”害羞的小孩忽然抬起头啊,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老人,目光清澈如山泉。
“哈哈,爷爷阿,爷爷什么都不要,只要小川可以快快乐乐的长大就好了”听着小孩稚嫩懂事的话,老头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当然,如果小宝以后可以少哭一点,那就更好了”
“坏爷爷,那你不睡懒觉我就不哭了”被老人这么一说,孩子小脸都羞红了。
“对了,爷爷,前天海叔说打算带着雁姐去那什么宗报名修行,你怎么不要我去阿?”突然,小孩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寻问老头。
“阿?”老头闻言一愣,随即故作生气的问“小川难道不想跟爷爷在一起阿?”
“想啊!”小孩不假思索的回答,甚至有些着急的站了起来。
“那你干嘛要去那么远呢,去了那里你可就看不到爷爷拉”
“好吧,,,我听雁姐说,那个什么宗的人可厉害了,他们还能在天上飞,她如果去了以后也可以飞,还要带着我一起呐”小孩解释道。
他有些失落的低下头去,绞着衣服,但很快又抬起头来,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笑嘻嘻的看着老人“不过算了,既然去那里不能跟爷爷在一起,那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阿?”小孩一目了然的心态让老人心中一暖,他将小孩揽到自己怀中,摸着他的头。
“因为,因为爷爷对小川最好,小川最喜欢爷爷了”孩子揪着老头的胡子,天真的笑着。“我要一直跟爷爷在一起。”
小孩发自内心的话让老头一愣,他望着小孩稚嫩的脸上,其上满是纯真。
老头鼻间忽地涌起一股酸意,他将小孩抱进自己的怀里,轻声说“爷爷也最喜欢小川了,爷爷会一直陪着小川的”
“爷爷会看着小川长大,会看着小川成婚,会看着小川的孩子出世,会一直一直,陪着小川”
小孩被老人抱着,抬不起头,他听着老人说着一些自己不太明白的话,却能感受到老人话里宠溺与疼爱,他在老人怀中缩了缩,感受着那股坚固有力的温暖。
“汪汪汪”不知何时,之前跑远的大黄狗也跑了回来,懒懒趴在老人与小孩旁边,半秃的尾巴摇摇摆摆。
见到这里,小孩眼睛一亮,他挣脱了老人的怀抱,扑向大狗再次拉住了它的尾巴。
“哈哈,爷爷你看,大黄的尾巴。”
“你还好意思说阿”老人笑着抓过孩子,顺手接过狗尾巴“哇,这只秃一半好难看阿,要不我们给大黄把尾巴上的毛都去了吧!”
“好阿好阿”小孩笑着拍手赞成
“嗷呜!”
光斑闪烁的树荫下,慈眉善目的老人与稚气的小孩嬉戏捉弄着大黄狗,可怜的大黄狗在爷孙二人夹击中嗷呜不停。
曰影西斜,火红的暮光点燃了西边山群与天空,宁静的群山里,只有一老一少嬉笑的打闹与黄狗委屈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