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众所周知,修真者、异能者,抗病。
无痛无灾。
所以领导者能够放心的将他们和一群感染病患者放在一起。
能力者也一向在这样的事情发生时冲在最前沿。
他们从来自予勇敢无畏,却在一名被咬的驱邪者发疯发狂伤人无数时陷入恐慌。
人们再次去看望那些孩子们。
他们已不再能够称之为人。
……
周洲没在生灵森林待太久,嗯……
大概是因为他还有一只猫吧。
虽说自己还是挺嫌弃这只猫的……
但是既然担了责任,就不能不管它。
不知道它还在不在家乖乖等我回来呀?
可能在晒太阳呢!
周洲忽然心情变好起来,就像这天气如此的很令人爽利一样。
他也一样十分开心。
有一种家中有人等你的满足感,或者是,有人需要你的成就感。
这种情绪在周洲回到家,看到昏暗的竹纸灯笼旁趴着睡觉的黑猫时格外清晰。
周洲蹑手蹑脚的走到沙发上坐下,看见小猫被惊醒一般睁开眼睛,圆溜溜的猫眼此时只睁开一半,看上去懵懂又极温柔,它在看见他的时候纵身一跃,扑到周洲的腿上,轻轻蹭了蹭,然后盘起身子继续睡。
真是有趣。周洲轻轻抚了两下猫儿软软的耳朵,小猫还有点分量,压得他的腿陷入沙发中,他听它呜呜的叫一声,难得倒听出些温软和迷蒙睡意,周洲闭上眼,默默感受着这寒冬腊月它带给的温暖。
他忽而觉得,拥有一只猫,真的,好像,还挺不错的。
亭长自从那只老鼠来了以后就泡在实验室里不出来了。
周洲估计连对他的女朋友都没这么细心。
活该单身!
注孤生啊……
他再次揉了揉小黑的头,轻轻将它抱到床上,自己也盖上被子闭了眼睛。
晚安,贞子猫。
……
莲一整晚都没有睡,只是一直站在白塔塔尖,一身薄衫,一头黑发。
并没有人逼他,但他就是睡不着。
那三个孩子还活着,只剩一个。
他们是怎么死的?
莲不敢回想,一回想就会忆起那个场面。
他有些心痛,以及恐慌。
他的友人都说他不适合做上位者。
他其实十分理智。
奥斯说他会在一瞬间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最无损的。
并且以雷历的方式去执行。
却又太重感情,心底太软弱。
这就导致了为他的每一个决定失去的人都会让他午夜梦回一辈子。
他其实很有领导天分。
可奥斯却说他太累,做得太痛苦。
既然连那个人都可以欺骗,为什么不过一个位置却又抓得死死的。
莲深深闭上眼睛。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染病的孩子现在皮肤就像那只被发现鼠疫的老鼠,浑身流脓覆鳞,他们长出了牙齿,在那个封闭的病房里,啃食对方。”那个人配着一柄雪白玉笛,深深皱着眉头:“直到,只剩一个人为止。”这神情使那本清朗的面孔此时沉静老派,就像一个中世纪的老绅士。
“明月……”莲叹着气,叫着他的名字。
明月奴低头:“在。”
莲:“你知道阿离去哪里了吗?”
明月奴错不及防呼吸一滞,他抿着唇,清澈的眉眼渐渐染上阴霾:“她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他用一种只有对熟悉的人才有的语气和莲抱怨,哀怨极了:“那个女人。”
莲笑开,他自从那次会议后,便一直保持着年轻人的长相,红唇微张,贝齿微露,看上去漂亮极了。
他摇了摇头,到底遮不住那浓郁的苍老感:“你啊……”可真是看不出来啊。
易得有情人,却是两情相悦极难得。
“罢了罢了,师父便提醒你一句。”莲以一种过来人的身份,抚了抚明月奴的头发:“细细看着吧……人间唯有两情相悦最珍贵,别错过了才好。”
错过了就真的没有了。莲想着记忆中那双狭长冷漠的眸子,又是叹了口气,慢悠悠的,迈着年老的步子走出了白塔。
“我老了,但你还年轻,别将自己活得像我一样。”孤注一掷是独行者才有的特权,也是垂死者才能够有资格下定决心做下的事。
“你不似我。年轻人,不该如此暮霭沉沉,喜欢就去追吧,你藏的那么严实干什么?”莲的声音开始从远方传来,带着戏谑:“小心把媳妇儿给你弄走喽。”
明月奴本张口欲驳,却突兀被这一席话定在原地,他沉默下来,想着这话,想啊想啊,想了很久很久,想得眉头都皱起来了,想到朝阳初升,紫气东来。
明月奴想起了他的初生。
他本是一株茱萸,生于高山之上,有幸观得那众山小的壮景,欢喜于九月九日众人登高遍插茱萸的热闹欢馨。
受月华流照,以月圆之夜修成人形,故称其“明月奴”。
这是离壹起的名字。
他还尚且记得,那时华光如银,照在人身上像镀了一层圣光,她还幼小,脸颊稚嫩,却已白衣缥缈,冷凝高洁,满身寒意。
后来他被莲领了去收了关门弟子,便没怎么再见过她。
其实还是有一段时间的。
那时离壹的师尊寄住在莲的白塔中,他身为莲的关门弟子,被莲命令去照顾离壹。
其实明月奴有些想吐槽。
明明自己比她小,为什么是他照顾她?
但常年听高山之上文人骚客饮酒作对,共谈处世之道。
他还没那个想法去为这点小事忤逆长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没有父亲,莲就是他的父亲。
“自然是听师父的话,同你共游。”明月奴说。
离壹不可置否,迈步是年轻人不该有的沉稳,她越过了明月奴,慢悠悠的走向那最大的一池春水。
明月奴怔住,只听离壹在他身后说话:“不是要与我同游吗?跟上啊。”
他惊醒一般,赶忙回应:“啊?嗯好……”
后来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脸红,那时候他真是太傻了。
他其实如果只算成·人型这段时间的话,他才将将来到人世三年。
离壹伏在流水池旁,手中剑轻颤,泛着凉凉的光泽。
明月奴想起,离壹是单属性水灵根,练的是水行剑,参天地之沧海意向,以得天应,证道长生。
明月奴倒没那么多想法,他不过是喜欢莲这里的池水,植物成精啊,正是好玩的自然生灵,他小步跑上去趴在春水旁,和离壹一样的姿势,手却已经放入了水池:“哇……”真好玩。
要不怎么说精怪是神的宠儿。
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绝世美玉。
离壹分心了一瞬,移开眼睛冷淡道:“幼稚。”
明月奴有些不服气了:“我若是只算成·人时间,这才三岁,但若要是算上那几年我吸取月华修炼的日子,大概已有千岁了。”
他挑高了眉,看上去少年的得意风姿:“所以我可算是你的长辈,再说了,我不过三岁而已,那不叫幼稚,叫有童心。”
明月奴看这高傲的少女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颇有些趣味,他看着少女严肃的面孔,有些无奈,便走上前去,拍了拍这个在他眼中还是个小毛孩子的离壹,低声安慰:“练剑不是只待在一个地方参悟,合该四处走走,你要知道,流水不只有流水,它囊括万物,滋养万物,你只了解它一人,却不看看它在乎的世间百态,该怎么突破心境?”
明月奴瞧见离壹眼眸睁大了一瞬,倒总算是有了些人气儿。
明月奴牵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闭上眼睛让她感受:“你瞧,我生于高山,观三千尺惊雷瀑布,看九霄黄河上云天,我虽只受月华,唯参逍遥道,但这些也为我提供了极大地帮助。”
离壹歪了歪头,看上去陷入沉思。
明月奴眯着眼睛悄悄看了看离壹,然后嘻嘻哈哈的摇晃了下她:“所以啊……”他拉长声音,就像是可以的卖关子。
离壹很吃这套。
“……陪我一起去玩啊!”道德经,太上剑谱,哪有青山绿水逶迤有趣?
离壹:“……”
她看着少年真诚的乌瞳,总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明月奴却眨了眨眼睛,笑容更加灿烂了些。
离壹呼吸一滞,待回过神来,她已被强拉着跟在明月奴的身后。
离壹有些无奈,她看着少年漂亮的笑容,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笑笑:罢了,随他去吧……
那时莲还开朗,虽说总是无故叹气,但总归天性好玩,老顽童似的。
那时离壹还是个孩子,无情道未曾修至高处,仍旧善笑,也对玩乐有点兴趣。
那时……
……
“明月师叔,又有病人发狂了。”
明月奴从记忆中被拉回现实,他有一瞬间的反应不过来,待听懂弟子的话时又猛然都了些惘然。
“我,知道了。”明月奴有些不懂自己,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很艰难,就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般。
“你下去吧。”他疲惫的挥了挥手。
那人恭敬俯身退下。
“啊等等。”明月奴忽而想起些什么:“你将他们……杀了吧……”与其活着如野兽般不停撕咬同类,那些人可能更想不如就这样死了。
明月奴垂下眼,遮掩眼中变为红色的瞳仁。
“我还是要去找一下大人的。”
那时他还一如既往地崇拜着莲,还不知道他的师父到底为神魔之战做下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