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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桥词典(修订版)(精装) 第六章

第六章

六点前送到,主任很谅解,她以为我肯定因为非常重要的事耽误了。事后家人嘲笑,是你一年的津贴重要,还是你跟阿牛玩儿重要?我阿(?式地自嘲:津贴总归跑不了,这样“学英语”的荣幸,却不是谁都可以遇到的。璀浓屢劣有身#第三辑岁月如歌多年前一次周末十几年前一个周末,却长久而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中。对读小学三年级的女儿来说,周末意味着什么?一部向往很久的动画片,一个不需要做题、造句的夜晚,一个自由地跟小猫玩耍的时刻。这个周末尤其快乐,简直翘盼已久。

“妈妈,我唱哪支歌呢?”一过中午,女儿就问。

“唱《故乡的云》?不,还是学春节联欢会活蹦乱跳的小兔吧!”“不。”

女儿认真地练她认为好听的歌,“怎么天还不黑呢?”像女儿这样准备节目的还有八个孩子。九个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孩子在幼儿园找了间教室,跟他们的英语教师过周末。这个参差不齐的英语班,是中文系教师为给孩子英语启蒙自发组织的,由外国留学生任教。教过孩子们的有英国人,有美国人,换了好几拨,现在任课老师的母语都不是英语,据常听课的家长说,他们的英语因为没有地方口音,反倒比英国留学生纯正。七手八脚忙过之后,桌子被拉在教室周围,留出中间的空地做“演出舞台”。

老师来了,三个欧洲小伙子,都是黄头发、蓝眼睛,不过他们之间很容易区别。约翰额头上的头发黄得发白,由额头向后,颜色越来越黄,像是巧夺天工的化妆师特意染成的,他留了一部漂亮的络腮胡,挪威留学生大胡子不少。鲁那的头发是黄褐色第三辑岁月如歌诿进名豸冇件袭的,不管上课还是上操场,他总喜欢穿一件火红色棒针毛衣,他个儿极高,我怀疑他没准儿是挪威国家队队员。满头亚麻色金丝的米沙是西德人,人们常常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他皮肤白晳,长发齐耳,美如倩女。三个欧洲小伙子背了一把很大的吉他,捧了厚厚的乐谱,像是从维也纳来的乐队。中国老师教欧洲学生,欧洲学生教中国老师的孩子,这个互为师生的周末“茶话会”会不会变成正襟危坐、互相恭维的聚会?在孩子们齐声要求下,约翰开始演节目了。他站起身,脱掉外套,边向场中央走边脱掉毛衣,两手抡开,伸展双臂,一秒钟功夫,双手撑地,全身倒立,拿了个绝妙的大顶!

“嗷!

一一“孩子们立时高昂欢快地叫了起来。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约翰用手在地板上走了两个来回,两条又细又长的腿,在空中形成一个“汉语”的“八”字,英语的“V”字。拿大顶成为独特的语言,不受语言限制的语言,带来和谐和亲热。孩子们有点儿意外,没想到,平时比较严厉的约翰老师竟如此活泼,如此快活!

孩子们最怵约翰老师。约翰坚持一个原则:在孩子们面前,不说一个汉字,全部英语。你听得懂可以听,听不懂也得听,他会用种种手势引导孩子们理解,就是决不用汉字,尽管他的汉语非常流利。课堂提问也全部是英语,那双蓝眼睛死盯着被提问的孩子,问个没完没了,直问得孩子没了词,卡了壳。他再教上几句新的。在场的家长说:“孩子初学,听不懂啊!”热心地将约翰的问话译成汉语,约翰摇着卷发蓬松的脑袋,不以为然地说:译进碁劣有神在第三辑岁月如歌“噢,不!

一定要全部用英语。得对他们进行听力训练,我的英语就是这么学的。”

说完,约翰毫不客气地将家长他的汉语老师“驱逐出境”。

孩子们的表演几乎都是脱胎于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会,女儿终于认真地唱出了她练了好久的歌。不过我绝对不喜欢什么“射雕英雄传”主题歌,我很迷糊:为什么孩子们对这类歌一学就会?记得我小时喜欢唱的是“让我们荡起双桨”,那才是孩子们唱的歌。当然啦,我小时也没有机会跟外国人打交道,那时连自行车都叫个“洋车”哩。鲁那一本正经地唱起歌来,他怀抱吉他,带着一脸凝重的表情,很投入地唱一支英文歌,约翰蹲在他脸前,替他翻歌谱,不时哼出一两句伴唱。我去听过鲁那的一次课。这个高个挪威青年特别老成持重,上课时一板一眼,不苟言笑,他画了一大摞图画,用做英语的“形象的提问”:“这是什么”“这是轮船”“这是太阳……这是月亮……这是三朵黄色的花……这是两个胖男人……这是一只黑猫……”那些画儿,维妙维肖。为了上一堂课,得画多长时间?鲁那实在太卖力了。米沙给孩子们表演“哑剧”。

他在地上丢块香蕉皮,自己在香蕉皮周围走来走去。头一次,他用机灵的蓝眼睛看香蕉皮一眼,表示:我可得小心点儿,轻轻一闪,躲开了。第二次,米沙第三辑岁月如歌遍进I光布柳姿看了看香蕉皮,用讥讽的眼神表示:不会滑倒我的,我管它做什么?第三次,米沙“全神贯注”地边看书边走路,一脚踏到香蕉皮上,摔了个仰巴叉。米沙用电影上的慢镜头,夸张地“摔倒在地”。

孩子们会心地哈哈大笑。只顾自己、不讲究公共道德的人,世界各国人民都会唾弃。孩子们笑声还没有完全停止,米沙把两手伸直,将中指向掌背弯曲,双手一扭,食指分别向无名指、小指对按,中指却灵活地弯了起来,乍一看,似乎他的中指可以从中间拉断似的!

“怎么回事?”先是好奇心很重的男孩,后是矜持的女孩,一个一个跑到米沙老师面前,用英语喊:“米沙老师,教我们学戏法!”中国孩子和外国老师的脑袋凑到一块,认真地学习如何扭指,如何翻腕,学得津津有味。此时的米沙哪儿像什么老师?简直是领着弟弟妹妹玩儿的大哥哥。米沙上课常常拖堂。学生,尤其这些一周额外加三次夜课的小学生,巴不得早点儿下课,最讨厌拖堂,可是米沙的拖堂却极受孩子们欢迎,只是苦了在外边苦等的家长。有一次,我按规定下课时间去接女儿,多等了40分钟,正纳闷地在教室外徘徊,忽见教室门洞开,几个男孩边“嘎嘎”地笑着,边惶急地奔逃,米沙老师手中拿了一只水枪,边向男孩们射击边大笑着撵了出来!

“妈妈,你那么喜欢米沙老师,拿哥哥去换回来吧!”女儿对我娇聒。

“好啊,只要米沙的妈妈乐意,我没意见。”

我装出欢天喜地遍进春先笮柳合第三辑岁月如歌的样子。已经唱了很多歌儿,沉郁的英语歌,跳跃性很强的挪威歌,节奏明快的德语歌。最后,鲁那拿了一张抄得整整齐齐的汉语歌词问孩子们:“这只歌儿,你们会唱吗?”他走到每个孩子面前,用他们的英文名字一一询问:“萨丽?加那芬?苏珊?……”自然会,怎么能不会?那是《龙的传人》。约翰兴奋地、破天荒地用汉语说:“我们一起唱吧!”孩子们簇拥在三位欧洲老师跟前,齐声高唱《龙的传人》。三个黄头发、蓝眼睛、白皮肤的老师,和九个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孩子。唱得那么认真,那么动情,那么如醉如痴。约翰、鲁那、米沙的眼睛,因为喜悦更加亮晶晶的,像映照着日光‘的宝石。我简直看不清,他们的眼睛究竟是什么颜色?是蓝中带绿?是蓝中带灰?是蓝中带褐?总之,那是一种很漂亮、很动人的颜色。他们一定很自豪,虽然他们生长在白雪皑皑的北欧、芳草萋萋的莱茵河畔,他们却曾在黄河边、泰山下学习,跟龙的传人相濡以沫、亲如家人。这个场面长久地留在中国孩子纯洁、美好的心灵中,直到他们长成像三位欧洲老师一样、高大漂亮的姑娘小伙儿。好几个孩子,包括我家的这个,因为英语启蒙早,学英语比学其他功课都容易,托福也'好,(;肌也好,都很容易通过,陆续飘洋过海,留学去也。第三辑岁月如歌遍进春光笮柳会倾嚢相助“马老贝”一把就把我的眼镜抓下来,我慌忙去抢,久病的老母发出“咯咯”笑声说:“俺马老贝一把就薅下二妮的眼镜!”自从我写了《马老太语录》一文后,很多朋友都熟悉了母亲的语言。其实马老太的有趣语言,一篇文章是远远不能写透的。老太太平日的用词总要比我精彩生动、准确形象。形容马老贝抢眼镜的动作,我只能用“抓”字,母亲却用青州俗语“薅”字。

“薅”的后边该是“萆"字,在母亲看来,她那心肝宝贝长重孙抓姑奶奶眼镜的动作简直踌草般轻巧。马老太对重孙的顽皮欣赏得很哪。听了母亲的笑语,姐妹几个笑道:看老太太偏心不?咱们在病房日夜陪侍这么久,倒不及这个才来一天的、“三寸长”的小人儿让她开心!

有什么办法?中国的老太太都极为看重“四世同堂”。

大家开玩笑说:“娘,你这‘小强盗’有什么好的?招风大耳朵、厚嘴唇!”小妹的女儿丫丫调侃道:“谁说我小侄丑?人家的嘴唇比河马的薄多啦。”

老太太又笑了,大概没有仔细想一想:嘴唇比河马薄是不是就貌似潘安?这个嘴唇跟河马有某种可比性的角色是大哥专门从山西派来遍X春光笮柳余第三辑岁月如歌的,长曾孙看望缠绵病榻的曾祖母,成了特殊而重要的临终关怀。这小子只有一岁多一点儿,偏叫个“老贝”。

他在姑奶奶跟前横行,却一见面就拼命巴结“斗斗叔叔”即我那正上大学的儿子。马老贝总是用好奇的、倾心仰慕的眼光看斗斗叔叔,亦步亦趋地跟在斗斗叔叔后边,拿到最爱吃的西瓜也会颠颠儿先送斗斗叔叔,还做小狗摇尾状,翻筋斗给斗斗叔叔看,完全是弱国小国臣服于超级大国的样子。姑奶奶们说:这小子为何前倨而后恭也!

原来,老贝以为,凡是小伙子就可以开着摩托车或汽车带他出去玩儿。姑奶奶们命名为“小强盗”的马老贝什么时能长成一个堂堂男子汉呢?母亲逝去七年,我始终没有见过马老贝,倒听说他的一件趣闻。老贝的姨夫开电脑公司,收人不错,但有一天忘记关电器,短路,失火了,损失几万块钱。大人们在那儿议论,马老贝听了,就走进自己的房间取出钱罐,“哗啦”一声,倒到桌子上,义形于色地说:“姨夫遭了难,我来帮助他!”马老贝认真地一五一十地数着。五分的,二分的,一分的,都是钢蹦儿!

这是妈妈给马老贝买冰棍儿,马老贝省下的。呀,马老贝两年居然攒了七块多钱!

这么多啊?都拿去吧!

老贝的妈妈骑上自行车,专门把“嘎啦啦”响的七块钱送去救济电脑公司经理。第三辑岁月如歌籌效省着冇听了这个趣闻,我哈哈大笑而且想象:在真主的天堂里啜着龙井聊天的二老一定也听到了马老贝“哗啦”一声倾钢蹦儿的声音。喜欢说古论今的马老太大概会跟老爷子说起三国故事:鲁肃当年家有两囤各三千斛的谷米,在周瑜缺粮求援时“即指一囤与之”。

老太太没准会说:瞧,咱们马老贝比鲁肃还仗义呢:鲁肃拿出一半家当,马老贝是“倾囊相助”啊!

马老太还会说:咱马家又出个义薄云天的男子汉,年方九岁。场游綦羌有琳#第三辑岁月如歌“鞭打慢牛”的温馨记忆粉碎“四人帮”后我回母校任教,喜欢在备课同时见缝插针写作,但我是不是块写作“材料”?

心中却没底。那时,任何人只言片语的鼓劻都可以对我产生影响,更不要说一家省级刊物了。1978年初,我将短篇小说《儿科专家》寄给《山东文艺》,曲延坤同志马上决定发表,并约我短期内再写一篇小说。中篇小说《所长过年》很快写好,阴差阳错被另一家刚创刊的杂志要了去,但最早激励我小说创作,却应记在《山东文艺》账上。1979年春节,高兰先生在夫人扶持下到我家拜年,谈及冯沅君先生许多感人的趣事,我十分感动,不久我写成《女学究轶闻》,寄给一家报纸,很快收到回信,大意是:文章很好,只是本报没有发过这方面文章,是难以通过的……那时,知识分子“臭老九”的帽子还没完全摘下,对写教授的散文,报纸持慎重态度,完全可以理解。文章未做任何修改给了《山东文艺》,没几天,编辑吕曰生同志来封潇洒的竖写信,大意是:文章写得很好,将发在最近一期刊物上;这是篇真正的散文,不是冒牌货;很高兴山东又出了位散文家。几天后,吕曰生同志又来信约我写篇纪念王尽美的散文。《女学究轶闻》发在5月号,《尽善尽美唯解放》发在7月号,同一无名作者的两篇散文隔一月在同一家刊物发表,还是较少见的。当然,更没想到的是,同年8月号《新第三辑岁月如歌滿谏茗劣芍却#华月报》转载了《女学究轶闻》。1980年6月,文汇报肖关鸿到我家中约稿,他说:珍珠泉礼堂正在开省文代会,报告中提到你,他拿出文件,上边称之为“勇于探索,敢于创新,在创作中不断冲破‘四人帮’的精神枷锁和创作禁区”,“朝气蓬勃的新作者”,并将《女学究轶闻》作为粉碎“四人帮”以来山东出现的好作品提出来……这一切,对初出茅庐的写作者的鼓励是可以想象的。九十年代初,山东电台请著名朗诵家张家声制作了我六篇散文反复播出,其中《祖父》、《唯愿身化光明烛》、《高兰先生》都是20世纪80年代初在《山东文学》发表的。因为我在医务界工作过,知道一些当年“四人帮”借医务界罗织罪名迫害刘少奇主席的内幕,1980年春节,我无意中对王光明说到外地一家刊物让我写《断头,能够再植吗?》,王光明立即说:不要给外地,给我们,第三期发!

山东文学的老总们立即将“断头再植”做重要选题抓起来。袁风同志竟然请出冯老(毅之)给我做工作,一定不要让稿件外流。我偶然遇到吕闩生同志,跟他谈到自己有好多材料不好处理,文章越写越长,他说:你一定要围绕“断头”做文章,至于其他材料,可以放一放,对搞写作的人来说,材料不会瞎……我听了豁然幵朗。在那年春节前后,王光明几乎隔几天就跑到我家中一次,一进门,匆忙地叫声“牛老师”就气喘吁吁地问:“断头……马老师写的断头……写完了吗?”,不是夸张或说客气话,后来收人《新时期山东报告文学选》的《断头,能够再植吗?》,应该说是《山东文学》编辑不遗余力催出来的作品。遍进春光布轉会第三辑岁月如歌因为教学科研任务太重,我颇像头疲惫的慢牛,不假以外力,实在难以在创作上自我加压。正是因为有《山东文学》这样一家刊物经常想着,就近催着、盯着,短短几年,我居然写出一些读者喜爱的作I品。我的所谓早期作品,不管是小说、散文、报告文学,都和《山东文学》密切相关。除了以上说到的编辑,李广鼐、刘炼园、孙慈忠等编辑都跟我有过多次愉快合作,我的学术专著《聊斋志异创作论》也是由当年担任美编的陈全胜同志精心设计了古色古香的封面。《祖父》获奖后,《山东文学》又向我的老师孙昌熙先生组稿,让他老人家写有关评论……桩桩件件,都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温馨的回忆。第三辑岁月如歌遍进卷先笮柳金无形的力量我上小学时,父亲在县里工作,他每天早上要听广播,先听中央台新闻和各地报纸摘要,再听山东台新闻。收音机成为我们家最早也最豪华的家用电器,广播成为我童年生活的一部分。母亲则总是在广播中寻找她喜欢的京剧,母亲的爱好成为后来不同专业的七兄妹的共同爱好。到了大学,享有个人收音机且有耳机的同学,成为大家艳羡的对象,学生宿舍到点就熄灯,什么活动都停止,收音机却可以给年轻学子继续带来声音构成的知识和力量。那时很多同学喜欢听薛中锐的小说联播,几部图书馆抢不到手的名著都是在山东台的广播中听到的。关心时事政治者则听夜间新闻。有一次,已经半夜,一个同学突然从床上蹦起来大叫“原子弹爆炸了!”大家以为他在做梦,却原来是电台播出夜间新闻:在“苏修”技术封锁下,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

这超强的国力象征让大家喜极而泣,大学生的庆祝早于学校的组织在半夜时分进行。这件事,成为大学生活最有意思的回忆。大学生的求知热情、民族自豪感、爱国热诚,跟广播如此紧密联系,可能办广播者也始料未及。

“文革”后广播地盘大部为电视占领,我跟广播的关系却忽然密切起来。1984年夏天,山东电台邀请七八位音乐家、诗人、作家,遍钺春光笮梆余第三辑岁月如歌进行沿黄考察以完成“黄河万里行”节目,这是从青海到山东沿黄省份的电台联合组织的节目,主旨是弘扬民族文化,宣传母亲河。参加这项活动的有中华经典名曲《彝族舞曲》作者王惠然,有散文家吕曰生和诗人纪宇等几位作家,还有开口必让大家捧腹的散文家飞雪,那可真是个活宝。当时的文艺部主任王名撰和编辑秦宁带着来自不同单位、进行不同门类文艺创作、个性迥然不同的作家艺术家,从东平湖一路风尘跑到了黄河人海口。作家们向来爱强调个体性,你向东,我必定向西,难免闹点儿事端。那次,因为团结在“黄河”旗帜下,居然一次不偷快的事也不曾发生。一路考察一路歌,是一次特别愉快的活动。不仅任务完成得好,而且互相间成了好朋友。后来那个“黄河万里行”节目还得了全国奖,但对大家来说那仅仅是一个相当次要的结果,重要的是参与,.重要的是我们终于做了一件可能终生都留下美满回忆的事,得奖不是目的,创作任务成了大家跟黄河相聚的由头,也成了大家跟广播加深联系的纽带,还是参加活动的文艺家互相联系的纽带,我就是在那次活动后,写了王惠然的报告文学,后来还改成了电视片,得了全国电视“星光奖”。

我的新儒林散文人物中增加了一位音乐家,就得益于参加电台组织的活动。五年后,我的家门突然给敲开,门外站着个极有气派的人。

“知道我是谁吗?”来人似乎很熟悉地问。

“当然知道!”我从来没见过眼前这位,却断然说,“你是家声大哥!”我太熟悉这位同族老大哥的声音了!

这位著名朗诵家的声音在中国有几个人不是耳熟能详呢?他曾在新疆台录制我的散文第三辑岁月如歌该进春尤有《祖父》,编辑师歌曾跟许多人说,张家声一边录一边禁不住哭了。可惜我一直没有听到他的那个节目。而现在,是山东台,请他来录制我的散文。张家声一次就录制了《煎饼花儿》、《等》、《祖父》、《唯愿身化光明烛》、《蒲松龄故居漫笔》、《假如我很有钱》等散文,后来都成了山东电台的保留节目。我经常接到认识和不认识的朋友的电话,说刚刚在电台听到了哪篇哪篇散文,几乎每年教师节,电台都会播出“光明烛”一文。电台广播让我获得了难以想象的那么多的听众,相比之下,文字传播简直成了微不足道的。现在学生宿舍几乎人手一台小收音机,半夜听广播特别是听足球赛已不是什么稀奇事儿。现在外出,哪一个的哥的姐不开着收音机大听这个那个他喜欢的节目?电台成为我们生活中一个极为重要的、无形的力量。我们的生活跟电台密不可分。在电台的精心安排下,这些年我更是多次或者到电台或者在家中通过电话做直播,跟听众谈《蓝眼睛黑眼睛》、谈《天眼》,我还曾在自己家“走进”山东台的星期天节目大伲世界杯。你对这“世界第一运动”有什么看法,马上通过山东台的电波,传到身在异地、情有同钟、相识或多半不相识的朋友耳中,是多美妙的事!

(为山东人民广播电台建台五十周年作)坫璀着龙有獰余第三辑岁月如歜《山东教育报》问卷调查问:在你成才路上谁对你影响最大?答:当然是父母,父名讳“楚珍”,继承祖父事业,是名中医,曾任益都县副县长、山东省民族事务委员会副主任、省人大、政协常委,可能因为直到去世前两年才以75岁髙龄人党,他从不按级别把自己看成是高级干部,总用普通中医的立场处事做人,他不事张扬,沉稳做实事,给孩子们以深刻影响。母亲名讳“王惠卿”,念过私塾,爱古书和京剧,是个飘着翰墨香的家庭主妇。我小时候印象最深刻的话,就是母亲说的“我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上大学”和“自在不成才,成才不自在”。

父母在极困难的情况下,把七个子女都送进大学。父母从不具体过问我们的学习情况,但是让我们知道:人生在世,什么都是次要的,有志气并掌握自立于世的本事是最重要的。我的散文《煎饼花儿》写到“大的读,小的也读”,兄弟姐妹每晚在罩子灯下抢占有利地形的情景。问:你遇到过的最大困难是什么?你是怎样战胜它们的?答:时间问题是我最大的困难。我一直在三条战线做战:教学、科研、创作,自己曾幵玩笑说同时在追三只兔子,当然时间不够用。我至今不能说战胜了困难,只可以说能应付。对策是:一个方针两个办法。一个方针就是:永远把教学放到第一位,在任何情况下都首先考虑教学,教师天职是教书育人,不能误人子第三辑岁月如歌遍X秦光布觯会弟。跟教学发生矛盾,其他再重要的事也让位。在处理教学和科研关系时,除基础课外,我把科研成果当作教学内容,开过“中国小说史”、“聊斋创作论”、“红楼梦研究”、“《歧路灯》和十八世纪中国文学”、“散文创作论”等专题课。一个办法就是减少休息时间,我很少睡午觉,甚至养成想睡也没法睡的习惯,因为从80年代初就不断赶任务,完成一个任务,另两个任务又摆曰程上。另一个办法就是设法把两只兔子赶到一条道上。有人认为创作影响科研,科研影响创作,80年代初,我也曾为此苦恼。我写长篇小说《蓝眼睛黑眼睛》就曾因科研任务两度搁笔,后来却发现研究世界短篇小说之王蒲松龄及古今中外其他许多小说家的经验,对自己的小说创作起到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之用。有创作体会,研究古代作家,就有自己的角度。创作科研可以互补。问:你取得成果的主要经验和体会是什么?答:我不能算取得多大成果的人,只能算比较努力的人。我的经验是:立即坐下来工作。不管面对多大难题,马上坐下来球磨如何啃下这块硬骨头?只要横下一条心,再硬的骨头也能啃下来0问:说说你的性格特点?答:乐天派。相信:社会在不断前进;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多;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相信:一份耕耘一份收获。问:你的业余爱好?答:看体育比赛。体操、足球、排球、乒乓球、拳击、美国式摔跤,无不爱看,凡看必入迷。奥运世界杯期间午夜观战。平诿进茗豸冇神#第三辑岁月如歌生最恨两件事:一恨《红楼梦》没完(跟张爱玲一样但不以张爱玲为座标;),二恨世界杯足球赛四年才举行一次。问:你对读者要说的话:答:向前走,管它冬夏与春秋;管它风狂与雨骤。世上没有救世主,路要一步一步自己走。第三辑岁月如歌遍进春光笮柳告痴'凊白羽中国红学会在中国作协搞创刊纪念时,恰是中国驻南斯拉夫使馆被炸第二天,中央电视台来录中国作协的抗议活动。金坚范书记安排我和几位红学家参加。活动结束,翟泰丰书记对我说:我有个任务交给你。什么任务?自从夫人去世后,这几年刘白羽同志精神状况一直很不好,已经住过两次医院。大家都劝他再找个老伴。可谁说,他也不表态。现在你去,说服白羽跟一位我推荐的女医生见见,他肯定会满意!

她的情况是……明白了,原来中国作协现任书记想给前任书记做媒,派我做说客。我问泰丰:为什么你自己不直接跟白羽谈?泰丰说:怎么没谈?我嘴皮都快磨破了,白羽就是光笑不说―话0泰丰可能认为,因为我是白羽的青州“小老乡”,在白羽跟前说深说浅,都可算“童言无忌”,竟把一个棘手的困难任务栽我头上了。从泰丰那儿出来,我先想了想,去完成这“任务”有几分胜算?我的先生牛运清是《刘白羽评传》作者。据他考证,向来被看成“北京人”的刘白羽其实是山东青州人。1990年秋,我陪白羽夫妇到青州寻根,这对延安战友夫妇还曾到我家做客。将近遍进春光布柳4第三辑岁月如歜一周朝夕相处,我真正体味到: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有个支持他的女人,汪琦之谓也。汪琦“文革”前就是高干,是人民日报部主任,对刘白羽来说,汪琦这“贤内助”十全十美。有个最小的例子:汪琦总细心地为白羽安排一星期为单元的食谱,营养均衡,且不重样。汪琦因心脏骤停而驾鹤西去,刘白羽的世界突然塌陷……抗曰战争,抗美援朝,在战火中冲到一线做战地记者、从不言“怕”的刘白羽,竟因夫人撒手离去,精神崩溃,住进医院。我甚至担心:白羽老人可能挺不过来了。汪琦去世半年,有一天,白羽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你知道我现在做什么?”我说:“难道您又开始写作了?”白羽说:“我在写一部大概四五十万字的长篇小说《风风雨雨太平洋》,是汪琦帮我构思的,我现在每天写五百字,跟她对话。”

这部书写到十万字时,白羽又打电话告诉我:报纸已开始连载,篇幅可能要到八九十万字。我说:刘老,边写边在报纸连载,这可是一件要命的活儿!

以您的身体和年龄,怎么可以这样冒险?白羽说:我正是要自己给自己加压。又说:为什么我八十岁还要写长篇?因为可以调动我的各种积累,也对汪琦有个交待想到这些,我对能否成功“游说”刘白羽产生了怀疑。就近问问谢真子,她在延安出生,婴儿时曾被毛主席抱过。真子说:“我看够戗。白羽夫妇感情好,在延安时就很有名。”

第三辑岁月如歌滿趙着豸冇柳在我对真子说:“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再说我得去看看白羽。”

真子说:“那就试试吧。”

我走下电梯,遇到李希凡,问:做什么去?如此这般一说,李希凡说:“不可能!

人民日报谁人不知?白羽和汪琦感情不是一般的好。你趁早打道回府。”

“那可不一定。大作家某某、某某不是都再娶?我听柯(岩)大姐说:有位老同志丧妻,大家说:过几个月帮他找个老伴,三个月后跟他谈,他早续婚了!

白羽需要有人照顾,说不定我能‘马到成功’。”

我硬着头皮犟嘴,说完,继续往楼外走。

“小心点儿“李希凡慢悠悠地在我身后冷笑,“别碰一鼻子灰!”白羽对我到来很高兴。未开口“游说”,我先跟白羽聊他客厅的摆设。他的客厅不大,却布满艺术品。一幅水彩画,古元的,延安时版画家。一幅吴作人画鱼,不大,竖条,三只鱼形态各异,宛如在纸面游动,墨红相间。一幅黄永玉画“白羽兮荷下”,墨色荷叶,大红荷花,也像在纸面飘动,画得好极了。我说:这画对“白羽”的解释却错了,运清早就考出:“白羽”不是取意于荷下白鹤,而取意唐代诗人卢纶的诗句“平明寻白羽,没入石棱中。”

白羽的画件件是当代画极品。白羽指着一个铜版画说:这是我在莫斯科发现的,是阿克西尼娅到顿河挑水,我一看就喜欢,买了下来。书橱里的头像是在开罗买的,她是埃及史上也是世界史上最漂亮的女人。这个华表?是中国政协送给首届政协委员的……白羽客厅每个小摆设都有个小故事。白羽顺口说的每件事,遍X卷光笮柳4第三辑岁月如歌将来都是富于诗意的、重要历史资料。但此刻,我不得不有点儿煞风景地,跟他说一件“俗务”。

我尽可能委婉而详尽地介绍了泰丰提议的“老伴”人选情况。白羽先是笑而不答,我反复劝说,一定要他表态。白羽才慢慢地说:“瑞芳,你难道不了解我跟汪琦的感情?我怎么可能再找另外的人?”我说:“刘老,不用我跟您班门弄斧,您当然知道,人生有各种各样感情,也有各种各样爱情,还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组合。当然不可能再有一个汪阿姨那样的人来陪伴您。可是汪阿姨去世后,两次大病,说明您需要亲情,需要温暖。很多朋友,包括泰丰同志都认为:需要有人照顾您的生活,需要有人随时在您身边,跟您说说话。这个人不一定像您跟汪阿姨那样,有那么深的感情,只要合得来,相扶相依,相敬如宾,晚年相伴,为什么您不能考虑?”“瑞芳啊,我还是主张不管什么年龄,婚姻得以爱情为基础。像我这样的年龄一一“刘白羽坦然地笑了笑说,“八十三岁了,还能再谈什么恋爱?”我跟白羽诡辩:“怎么不能?您非常喜欢的歌德怎么样?不是文坛佳话?”白羽说:“歌德成,我不成。我的心里一直有汪琦,如果我接受了另外一位女同志,心里却总有汪琦,这是对人家不尊重。”

白羽又说,写完《风风雨雨太平洋》后,我就安排了后事。《风风雨雨太平洋》是汪琦跟我一起构思的,她去世后,两个孩第三辑岁月如歌遍X春光有柳金子都来了,我跟孩子们说,你们的妈妈一生不求显示自己,她的后事也不惊动任何人,火化了,把她的骨灰放到我们原来卧室,将来我死了,也不要任何仪式,火化后,跟你们妈妈的骨灰合一起,由你们撒到大海里。说着,白羽站起来说:“我领你去看看汪琦。”

汪琦生前,我多次到他们家,但我还是第一次进人他们夫妇的卧室。房间摆着两张并排的单人床,铺着朴素的白床单。掉了油漆的写字台上摆着汪琦的骨灰盒,盒上有一束鲜艳的红玫瑰。骨灰盒边是个已经蒙上灰尘的电视,电视上放着白羽跟汪琦的合影,白羽军服,汪琦便服,白发苍苍,笑颜相对。白羽说:“这是汪琦最喜欢的合影。”

又说,“昨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这束玫瑰花是我亲自到花店挑来献给她的。”

我不禁在心中骂自己:你这个愚蠢而自以为是的家伙,竞然挑这么个日子来做“说客”!

真比小说还小说。白羽现在他的书房里搭了个单人床,白天在里边写作,夜晚在里边休息。我知道我的“使命”是完不成了,但还是想尽量做做白羽的“思想工作”,我跟他说,我知道您两次因抑郁症住院而且几乎丧生,也知道汪阿姨突然去世对您是极大打击,还知道所有的人都尽量避免跟您谈汪阿姨的事,我今天却要特地谈一谈这件事,因为我不想看到您总是生活在痛苦之中,我希望您好好想三个问题:第一,夫妇感情再好,能不能喊个“一二三”,一起见马克思?不可能,那样的事只在《聊斋》有。感情再好的夫妇黄泉路译潘着甙有柙#第三辑岁月如歌上也有先有后,您是个唯物主义者,对这个,难道还有什么想不开?倘若汪阿姨有知,她愿意眼看你总是这样不开心吗9第二,汪阿姨一生对您至为照顾,却就是不肯让您为她受一点儿累,她这样离去最说明她的为人。她没有任何痛苦地突然离去,对于您当然是没法接受的,但是退一步想想,人生自古谁无死?与其让汪阿姨得上癌症,缠绵病榻,瘦骨伶伶,受尽苦,受够罪,仍然难免一死,到底是那样好?还是她毫无痛苦地飘然而去好?第三,既然两人不能同死,权衡你们二人的情况,是不是还是汪阿姨先走好?白羽点头称是,说:当然是汪琦先走好。她那个人,从来不愿意给单位添麻烦,连个车都不肯从人民日报要,如果我先走了,她的许多事就不好办了。白羽是从总政文化部长位上退下来的。部队给刘白羽派了秘书、司机、服务员、保姆,这都是兵团级干部应有待遇。我欣慰地看到,汪琦虽然走了,白羽却生活在一个不是亲人却充满亲情的家庭中。工作人员像家人一样照顾白羽,白羽对他们当子女一样疼爱。他出钱供前一个服务员念完书找到工作,现在又在供第二个念书。工作人员都不称白羽为“首长”而叫他“爷爷”。

我还从秘书那儿得知:白羽近来心情特别不好的另一个原因居然跟我完全一样:对北约暴行气愤已极,对一些事想不通。在白羽家吃晚饭,跟他一起看完“新闻联播”,我才告辞。白羽送到电梯口说:“我是在朋友们的温暖中坚强地活着。”

我回到作协宾馆,打个电话一一告诉李希凡并做结论:“果不出大师兄所料!”第三辑岁月如歌X进碁光笮柳余李希凡笑道:“‘马博导’游说刘白羽,不能用红学词汇也不能用聊斋学词汇形容,只能用北京小男孩的话形容一‘马媒婆’,真臭!”漼进着劣有第三辑岁月如歌父执田仲济先生70年代末,我授课之余爱写点小文章,那时,髙等学校刚从兵燹样“文革”中复苏,我是以羡慕和崇敬心情面对着“田仲济”这个名字的。这位三十年代成名的作家“文革”中被罗织罪名打成“反动学术权威”,“反动”既已平反,剩下就只有“权威”了。有一天,我忽然在田教授文章中看到了对我的小说《医院奇事》的评论,肯定主人翁塑造成功。我受宠若惊,回家跟父亲聊起。没多久,父亲去开会,不记得是省人大常委还是政协常委会,因老人两边都须与会,家人遂以“开会忙”笑之。父亲回来后说:他郑重地向田老道谢,田老更加郑重地声明:“我可不是因为你才写那篇评论,我也根本不知道她是你的女儿!”转述完此话,父亲叹道:“真是个倔老头!”因为老爷子们的会有时也到离山大不远的饭店开,我就有了跟田老见面机会并做下“以文贾祸”勾当:我有篇文章说田老写文章对极微小的错误也不放过,但有一次二位老人从澡堂出来后田老居然穿错了马老的裤子。我将此事跟潘承洞不识老来嫩芸豆、童书业不修边幅放一起,并列做“大智若愚新例证”,自以为调伲得有趣,没想到惹恼了田老。在一次会上匆匆相遇,他板着脸说:你那篇散文是“演义”!

我大大咧咧地说:我是听妹妹说的!

两天后,田老一本正经写信来“辩诬”说:那件事你既不第三辑岁月如歌璀进老劣冇彝袭可能亲眼所见,你妹子怎么可能见到?你去问问令尊,倘若他也这么说,“我将以此向令尊领教”!

我慌忙报告老爹,接着遵父命打电话请罪,田老哈哈一笑,容我蒙混过关。田老和父亲君子之交淡如水,父亲去世后,田老却不断给我以关怀、照拂,不完全以父执身份,而是出于教育家培养学生的习惯和长者奖掖后进的本能。我的《蓝眼睛“黑眼睛》问世后,田老在眼睛开刀、视力微弱的情况下亲笔写封长信大加激励,认为作者小说创作水平已超过散文,拳拳呵护之情,溢于言表。其实,蒙田老不计“演义”之误,此前我第一本散文集《学海见闻录》恰好由他作序,还肯定那些“少作”有“泼辣和机智”特点。《创业史》有段名言,大意是,人生重要时刻只有几步,就看你怎么走。在我荷戟彷徨、自问“小说要不要继续写下去”时,多亏五位年逾八旬的德高望重老前辈陈荒煤、吴富恒、田仲济、孙昌熙、赵俪生,不约而同地重重推了我一把。他们对我的长篇处女作进行角度不同的深刻分析、细致剖论,让我受益非浅。因为大学生对“蓝眼睛”的兴趣,山东师大外语系侯院长邀请去讲演,我刚说了句推托之辞,侯教授说:“假如我请不动,自然再让田老敦请,如果去呢?学校安排田老出面宴请。”

我迭忙说:我去我去!

不要说给学生讲课,就是田老的书房缺个扫地焚香的,我也会飞奔去找笤帚!

我暗暗庆幸又有了向田老学一手的机会,听这些学识博大精深、修养出神人化的老学者吉光片羽的闲谈,总能给我深刻启迪。果然,饭桌上谈到逢会必滔滔不绝、擅长“宏观思考”却压根不看作品的某种评论风气,田老淡遍X春先笮柳春第三辑岁月如歌然一笑道:“微观作品不去认真看,哪儿来的宏观?纯粹是蒙人的江湖派学者!”真是轻轻一击,切中要害,思维何等尖锐明快!我举杯说:“祝田伯伯健康长寿!”田老应声而答:“我眼看就九十岁,活得够长了,该祝你们几位长寿!”全桌人抚掌大乐。我总是记起此前一年即1993年4月“田仲济杂文研讨会”的一件趣事:吴奔星教授让研究生带了本发黄的书给田老,我好奇地伸过头去瞧:《新型文艺教程》,吴教授在扉页上写了段话,说:因事不能与会,送本珍藏旧书给田先生做纪念。田老带几分得意神情问道:“你见过我这本书嘛?”我瞄了下版权页:民国29年0940,遂怅然若失地说:“没有。这本书比我岁数还大呢!

”我一边说一边好奇地端详鹤发童颜的田老:高大挺拔、相貌堂堂,衬衣雪白,领带鲜红,耳朵像如来佛那样又大又厚又圆,手里拿着一本自己五十多年前出版的书!

人生阅尽,世事洞明,保留着青年才俊般的敏锐,又有年高德劭者的睿智和宽容,这是一幅多么优雅生动、富有魅力的夕阳图?1999年初春一天,田老之女田华忽然坐出租车跑来给我送香椿芽,发牢騷说:“我每年这个时候都给父亲骂一顿,催着赶着说:‘怎么还不去给马瑞芳送香椿芽’?”田华挨骂缘于我信口开河。数年前我去看田老,发现桌上有特好的鲜椿芽,田老说:“香椿芽有绿、红、黑三种,黑的最珍贵。”

他兴致勃勃地带我去院里看他的“自留树”,我说“我以后也有鲜椿芽吃啦!”晚辈顺口一句话,92岁的田老居然仍记在心!

父亲离开人世十几年,一位耄耋之年的父执连这么点儿小事第三辑岁月如歌XX碁光有斡会都恼记着我!

我实在过意不去,遂说:“田华呀田华,你可真够笨的!

你来回打的花的钱够买多少捆香椿芽?你不会随便找个人送出一捆,再对田伯伯说已经给马姐姐送去了?”“我可不敢骗他。”

田华叹道。我偷着乐:你骗得了吗?洧进着龙有郴#第三辑岁月如歌肇祺,你可听到这些年总开作品讨论会,给出钱的人开,给有势力的人开,给作品不太好却拉了赞助的人开,当然,也给确实应该开的人开。讨论会上人们一般都说些好话,好话都能让被说者当面听到,这是种感情双向交流。最近有个作品讨论会却是给一位自己不可能听到的人开。孙肇祺去世后,他的散文集印出来,由山东省作协、《走向世界》杂志社、明天出版社、齐鲁晚报联合,在政协大厦开了个讨论会。许多人说:如果肇祺活着,他只会热心参办这作家、那作家的讨论会,尽心报道这诗人那小说家的会,至于给他本人开讨论会9他连想都不会想。到会的都是肇祺的朋友,发言特别有感情色彩,没有浮华做作的话语,没有庸俗捧场的言辞,人们似乎都在不约而同地表示:人间自有真情在。肇祺的一位经常在各种场合做重要指示的上级,这次发言没一点儿做“指示”的意味却特别感人,亲切地称肇祺为“兄长”,说肇祺是一直勤勤恳恳工作的人,一直任劳任怨的人,一直不求闻达的人。肇祺生前是《大众日报》副总编,长年跟肇祺一起工作的同志说到一些极小、但很感人的事:肇祺长着个光光的、充满智慧第三辑岁月如歌漼进春龙苟郴縈的大额头,集体食堂吃夜餐,大家围着他笑语喧哗;肇祺外出时爱看山水,有一次竟然误火车;又有一次,他买了一个简陋的篮子,花钱却很多,原来,他看到卖篮子的孩子后说:这如果是我们的孩子,能让他这么小就出来卖篮子吗?肇祺没白没夜地忙着报纸扩版,忽然就查出癌症已经转移,一个正像牛一样工作的人,怎么身上就有这么严重的病呢?听到大家说这些话,我不禁热泪盈眶。我也想到肇祺一些极小的事。有一次,我跟吴(富恒〕校长一起到蒲松龄故居去,肇祺也同车,短短几百里路,他竟然向老校长请教了好几个关于教育方面问题,还提出了几项约稿计划!

有一次,我们夫妇在他那儿聊天,聊得正高兴,忽然,肇祺大声说:“雁飞,快,快,快点儿,把我的小收音机拿来!”干什么?听广播。八点有个五分钟的新闻!

我当时莫名其妙,说:这是忙活什么?雁飞说:这是他的定规:这个时问一定得听一听这个新闻,怕第二天的《大众日报》漏掉了重要新闻。人生无常,肇祺,一个那么有活力、有理想、有抱负、有志气的人,一个那么坦坦荡荡、妙语连珠、神采飞扬的人,竟然一下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得了很重的病,一般人生大病就倒下了,肇祺治病期间却写出了那么多优秀文学作品!

都因为平时忙没时间写,深藏心底,长时间积淀,一旦喷发,就成了文采斐然的佳作。这些以散文为主的明快而深沉的创作对于诗人肇棋来说,是个很大的拓展。他还有一个写作百篇幽默短篇小说的计划,只写了几十篇,死神就夺走了他的生命,让这个计划成了永遍进春先奄糌会第三辑岁月如歌远的遗憾。如果肇棋能够活得潇洒一点儿,活得轻松一点儿,不那么卖力干活,不那么认真写作,如果他学会敷衍了事,如果他学会虚与委蛇,如果他学会耍奸磨滑儿,如果……退一步说,他这一切都不学,仅仅学会爱惜自己,知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能总是夜以继日地干,不能着魔似地、见缝插针地写,他很可能现在还活着……如果真的那样,肇祺还成其为肇祺吗?肇祺英年早逝,在纪念会上朋友们说了许多话,他的中学老师焦传生在会上说:“死而不亡谓之寿”。

肇祺,你可听到?第三辑岁月如歌洧潘者劣有郴袭为中外文化夯实的古堡绽开美丽的新花―我所了解的山东大学一座全国重点大学,总是一所为中外文化夯实的古堡;一座全国重点大学,常出现星汉般璀璨的学术明星;一座全国重点大学,义不容辞要向社会推出高层次人才;一座全国重点大学,毫无疑问在科研攻关中开风气之先。在激烈竞争中学校是不断爬坡,还是动辄后退?很大程度上决定于校长的学术地位和治学方法。在学生和教工眼中,校长并不是什么“官”而是“星”,学术最高殿堂耀眼的星,本校最灿烂的星。他责无旁贷地要成为科学史和学术史的大师级人物,成为神光四射的明星,并发现和烛照出另外一些星,各学科明亮的星,形成校园满天星斗。大家恭称“成老’的仿吾校长,是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学生心目中很亮的星。

1962年全校唱起成校长写的新校歌:“东临黄海,南望泰山,这儿是我们学习劳动的乐园……”,这首歌不可避免地带着“延安气”,那当然因为成校长在延安时代就是著名的教育家。他是“创造社”创立者之一,又是参加二万五千里长征唯一的大学教授,精通德、英、日、法、俄五种语言,延安时代他就翻译了《共产党宣言》。成老是在前任校长华岗获罪去职不久,山东大学奉命从青岛迁到济南的非常时期接任校长遍进驀光笮柳4第三辑岁月如歌的。在大搞政治运动,大炼钢铁时代,成老运用理论家的雄辩才能理直气壮地将学校引到正确方向上:“一切为教学服务!”成老提出:综合性大学既有为国家培养人才的任务,又有提高国家科学文化的责任。在巩固文史阵地的前提下,成老建立了哲学、经济、科学社会主义、法律等专业,亲自兼任科学社会主义教研室主任,同时大力培植控制论、运筹学、计算机、磁学、晶体、微生物等新学科。学校按综合性大学要求全面发展,成老以战略眼光给山大做出了有深远意义的建树。成老如鱼得水,有赖于1901年建校的山东大学固有基础。

仙境般的山大青岛校舍吸引了很多著名学人:30年代闻一多做中文系主任时,教楚辞的是游国恩,教小说史的是沈从文,教文学概论的是老舍。外语系主任则先后为林语堂和洪深……校处海滨,海洋生物研究格外发达,童第周教授“双头青蛙之研究”,曾呈奎教授“海南岛海洋绿藻研究”,林绍文教授“中国十字形水母之研究”,在学术史大放异彩。1952年院系调整后,华东大学并人山东大学,华岗出任校长。华岗是1925年的中共党员,又是知识渊博的学者,在历史、哲学、美学、社会主义等学科上都有专著。辩证唯物主义的著作尤有影响。我至今记得1954年考人山大海洋系的二哥说的自豪之至的话:“在山大图书馆阅览室,华校长写的书占一个书架!”华岗校长以“取两校之长,补两校之短”方针开创山大新局面,有胆有识地贯彻知识分子政策,提高学术水平和教学质量,山大教学科研百舸争流,学术争鸣极为活跃,民主风气相当浓厚,有“学报之王”之称的《文史哲》创刊,在诸如古史分期和第三辑岁月如歌进进雀劣冇件袭《红楼梦》讨论上,全国唯《文史哲》马首是瞻,李希凡、蓝翎的《红楼梦》评论在《文史哲》发表后,经毛泽东主席批示,受到国内外瞩目。五六十年代的山东大学在华岗、成仿吾校长主持下,成为以文史见长的全国重点大学,有多种学科在全国名列前茅。先后有高兰、吕荧等担任主任的中文系名花满园,学科发展均衡,教师队伍齐整,古代文学从先秦到明清,各阶段都有蜚声海内外的学术带头人。有被尊称“四大金刚”的“冯陆高萧”,高亨联系经史研究先秦文学,《老子正诂》受到毛泽东主席称赞;陆佤如魏晋南北朝文学研究以偏重文论独领风騷;萧涤非以乐府、唐诗研究特别是杜甫研究为学术翘楚;冯沅君元明清文学研究以词曲为优长,陆、冯《中国文学史简编》被选为高校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