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的新年气氛跟浓,却不像后世那样挂在表面上,没有对联门神,没有鞭炮礼花。唯有咸阳某些高大阔气的酒楼和醉香楼的楼阁上挂着红绸子和大红的灯笼。
光看街景看不出什么新年的气象,得看人,行人没有了往日里匆匆忙忙的行色,大都裹着皮裘大衣,唯独嘴眼露在外头,眼中流露出的溢彩倒甚是说明了这大年时节的欢喜劲儿。
咸阳城很是热闹,长兴镇就萧索了许多,虽然行人脸上也是露着跟咸阳人一样的神色,街上的买卖却是很少,不过赵起并不觉着寂寞,初一赵府来了个特别得客人,当然不是来找赵起的,却跟赵起非常合得来,两人坐了一早上愣是把这天地的规律都给勘破了。
“赵老弟啊,不是老哥吹嘘,就老哥我对天下的研究,咱这大秦,与天下比起来不过是寸土之僵,我始终认为天上的每一个星辰连接着一方天地,咱大秦人以为七国便是天下,那是以前大周的天下,大周之北有匈奴,谁又敢说匈奴之北而无他族了呢?”穿着绸子衣服的少年摇头晃脑的跟赵起勾肩搭背,侃侃而谈,白仲在他旁边撇嘴,对他这种憋足的言论不屑一顾。
自夏起,天下便只是七国之地,从未有人去过更远的地方,自大周始,此周便是天下,有一人立于天下之巅峰,便是天子。
春秋之后虽诸侯五分、七分天下,但天下始终还是那个天下,寸土不增,寸土不减,往西是无尽群山,那是西边的尽头,往东往南为无尽汪洋,那便是东、南之尽头,往北虽有匈奴之地,却有《逍遥游》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可见北方亦如东如南,为无尽汪洋,白仲始终对刘二蛋这种想法不认同。
赵起态度却是大不相同,这刘二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记得他带着宫廷侍卫出宫寻亲,首次来到长兴镇的时候就是这小子带的路,当时两锭银子就把他收买了,以为这小子就是个重财重色的肤浅之人,没想到今日这小子登门拜访,交谈之后才发现此人还是有几分见识,虽说都是凭空想象的,却和事实已经有几分相似了。
大秦人的想法都很白仲一样,赵起很清楚,庄周没有骗人,匈奴以北确实有海洋,叫北冰洋,至于鲲,赵起权且理解为鲸鱼吧,也不知道这老头子是真的知道海里有很大的鱼还是自己想的,反正已经跟现实很接近了,至于化而为鸟赵起是不相信的,大秦人就更不用说了,估计连鲲也不会相信。
“刘兄见识广博,此番论断让小子眼界大开,不过你这倒是点醒了我,刘兄只说北方匈奴之北更有疆土,又怎不能想象西方群山荒漠之外亦有众国?东南汪洋尽头又是大陆?你只说每一颗星辰便是一方世界的入口,又怎不能想象星辰据我们有多远,会不会星辰本就是一方水土?”赵起虽然很不喜欢刘二蛋管他叫赵老弟,但是对他的这想法却很欣赏,这就稍微引导他想的更加全面一些,说不定还能忽悠这小子去帮他探索世界呢,说不定丝绸之路还能早开发上千年。
刘二蛋眼前一亮,三两步走到赵起面前,堵着他说:“知己呀,赵老弟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从小就喜欢研究这类事物,与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伯乐识马,而赵老弟识君子,没想到我这千里马今日才见到我的伯乐。”
赵起刚想握着刘二蛋的手激动两句,却被白仲提前一步推开刘二蛋,瞪了他一眼说:“别挡道,你算哪门子千里马,人家千里马那是吃一篓子草料能跑千里的,你吃一篓子草料当场就能跪下,我看你顶多算头毛驴子,把起儿比成伯乐倒是有几分眼色,不过这伯乐哪有起儿十之一二的聪敏?”
白仲说的很刻薄,刘二蛋撇撇嘴不以为然,赵起确实心里头乐开了花,没想到他在白仲心里头这么厉害。
其实不光是白仲这么想,咸阳知道赵起的基本上是都这样想,赵起的亲朋好友把他当成了最值得炫耀的资本,大秦的领导者把他当做了头号培养的对象,至于看不惯赵起的,早就把他当成了头号对手。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一帮隐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人盯着赵起,如果说赵起刚来大秦的时候他们还处在中立状态,那现在是彻底跟他走上了对立面。赵起其实不是特别想和这些人为敌,荆轲刺秦,虽然没能杀了嬴政,但是杀赵起的家人却是绰绰有余,但是如果赵起跟他们走到了一块儿,那势必会与嬴政为敌,孰轻孰重,或许他们不明白,但是赵起很清楚。
嬴政在所有人眼里比起赵起、蒙恬简直不值一提,只有赵起知道,这是个潜力股,只有当上了秦王,他才能把自己压抑的才华倾泄而出,这是真正的王者,只有坚定不移的站在嬴政这边,他才能高枕无忧。
长兴镇的道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吱吱的响的厉害,三个人的脚步声自然没这么响。镶金带银的马车是王室的代表,上头的鸟儿更是尊贵的标配,看到马车的行进方向,赵起就知道这悠闲的转悠的日子到头了。
赵起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眯着眼看了眼大道尽头,对白仲说:“白哥哥,王后娘娘的鸾驾到了,我们回吧,估摸着是带着君上任命的文书来的,哎,本想着今儿个大年初一好好逛逛,看来是不成了。”
“恭喜赵老弟高升。”刘二蛋这张嘴就是欠,不知道他是真听不出赵起话里的意思还是故意的。
赵起眉头皱了皱,在他腿弯子处狠狠踹了两脚,这才背过手扬长而去,白仲摇摇头紧跟在身后,留下不明所以的刘二蛋懵懵的摸着后脑勺。
看见两人走远了,才喊了声:“哎,赵老弟,等等我呀!”就撒丫子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