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家里一共才那几两银子,连公公的药费都不一定够,大姑子是哪来的钱买这么些东西,文房四宝可不便宜,就算是最普通的货色,一套下来也得小一两银子,再算算钱向雪买的其他东西,李氏心里大概已经有了个数。
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李氏推了自家男人一把,钱富山嘟囔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李氏不依不饶的戳着钱富山,终于把他给戳醒了。
“大半夜的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了。”少了钱贵生的帮忙,钱富山白天里几乎一口气没歇过,累得够呛,睡到半中间被人吵醒,自然没了好脾气。
“当家的,你不觉得大妹子很奇怪吗?自从爹一出事,她倒像是手里富裕起来了,一个劲儿往家里买东西。”李氏伏在钱富山耳边低声说道,这宅子不大,说大声了,怕叫旁屋的人听了去。
钱富山是个老实性子,手脚永远用得比脑子多。他妹子给家里买东西,又不只给自己买,还给他大小子也买了,这难道不好吗?
“家里的钱银向来是娘在管,你别多事。兴许是娘吩咐妹子买回来的。”
他想法很直接。
李氏撇了撇嘴,她婆婆那个小气劲儿,这么些年了她还没瞧出来吗?多吃半个馒头那都是要挨骂的,还能给两个半大小子买文房四宝?那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怎么可能呢。
李氏想再说什么,钱富山又睡了过去,呼噜声渐渐响起,将李氏的话也淹没在了呼噜声里。李氏暗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又觉自己根本是对牛弹琴,遂翻转了身子,背对着这牛暗自生气。
二房屋里,钱富江睡的晚,吴氏打了水给钱富江洗脚,低眉顺眼的伺候着,钱富江抬脚撩了一地的水,吴氏忙拿来擦脚布,替钱富江细细擦拭干净,钱富江顺势往炕上一躺,一双眼睛却仍是睁着,没有半分睡意。
钱富江是个有心思的,家里那几亩地每年的收成,家里的开销水平,他都是有数的,甚至王婆子存下的那些钱,也和他预计的相差不多。这次爹突然出事,家里这点儿积蓄一定是不够折腾的,可这么些天了,非但没见王婆子带钱贵生回来,却是在人医馆长住下了。
镇上的医馆他是知道的,刘大夫虽然心善,那也不是开善堂的,断了银子,就要断药了。赊欠顶多是一两天的药钱,再多便没有了。
这么多银子,王婆子也没回家找他们筹钱和商量,钱富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妹妹钱向花,此时也未睡着,一个人在屋里生着闷着。
钱向雪这次回来,自己置办了好些东西,也给小辈们都带了礼物,唯独她这个妹妹,什么也没有。她瞧着红娟白日里戴着的新头花,心里别提有多羡慕了。
从小到大,她都是用钱向雪用旧的东西,每次她想买什么,王婆子总是叫她别浪费,姐姐用剩下的怎么就不能用了,这都快要出阁的姑娘了,她身上穿的还是钱向雪几年前的旧衣裳。
就因为钱向雪每年都长胖,所以她每年都有新衣裳穿,而她,就只能一直一直捡她穿不了的衣裳。
心里好不甘心,可又能怎么样呢,她这么瘦小,每次打架都打不过钱向雪,哪次不是被她压在身上动弹不得,最后只能哭着求饶。
想起以前的过往,钱向花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王婆子是偏爱女儿的,如果钱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就好了……
被众人惦记着的钱向雪此时睡的正香,自然不知道钱家人这深夜无眠的各有所思。足足睡到第二天快吃午饭的时候,钱向雪才睡醒,伸了个懒腰,正听见房门外有人在叫她。
是她三哥钱富林的声音。
记忆里她和她三哥很少说话,对他没有很多印象。有一阵子钱富林是出去上了两年学堂,可不知为何突然就回来了,自从回来后,他就没动过笔墨,人也更沉默寡言,脾气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怪怪的,钱向雪以前都不怎么敢和他说话。
“雪儿,你醒着吗?”
钱富林再次敲门,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诶,醒了,三哥稍等,我这就来。”
钱向雪勿勿起身,穿了衣裳,抹了把脸,扒拉了两下头发,这才去开门。
因起得匆忙,钱向雪脸上红扑扑的,望向钱富林的眼里满是迷茫。
“三哥找我有事?”
钱富林挤进了她屋里,将门关上。
性格内向且沉默的钱富林长得俊俏,剑眉星目,高鼻薄唇,放在现代就是个百分百的帅哥,如果再阳光些便好了,钱向雪心里如是想。
“雪儿,三哥问你,你给荣平和荣安买文房四宝,可是娘的意思?”
钱富林憋了半天,这才开口。
说完,视线又落到别处,不怎么正眼瞧她。
钱向雪疑惑不解,她给家里侄子买东西,还买错了?昨个儿回来,她就感觉全家人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古怪,她当时也没在意,可后来想来,怕是他们嫌她花钱太大手大脚了,怕她把他们的积蓄都花光了?
她的老天爷,他们那点积蓄只够在医馆撑个两三日的,早就没了好吗!
可三哥这问的奇怪,倒不像是责怪她。
“不是,我瞧着荣平荣安他们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读书习字的年龄,就给他们买了。这钱……是我平时攒下的。”
王婆子素来偏爱两个女儿,有点私房钱也很正常吧,钱向雪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谎完全不用打草稿。
“是这样。”钱富林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下去,他还以为……呵,他自嘲的想,他竟然还以为有机会。
没再说话,钱富林转身离去,留下身后更加茫然不解的钱向雪。
没过多久,大哥二哥都从地里回来了,一家人一起坐在饭厅吃饭。
钱向雪低头扒饭,仍能感觉到大嫂二哥的眼神时不时往她这边扫过来,此时她心里有些后悔,花那么多钱在孩子们身上,似乎还没落着什么好,倒像是她做了什么错事似的。这种感觉,相当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