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日夜,鬼节
传闻这一日冥界鬼门大开,百鬼夜行。
才刚刚入夜,往日热闹的街上却已空无一人,月亮被层层黑云围绕着,洒下一抹清冷的月光。
“看这情形,今夜大约是没有生意可做了。”
说话的是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仔细一看倒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一双春风含笑的桃花眼,幽幽一扫,勾人魂魄,此刻,他正一边瞅着月亮,一边闲闲的磕着瓜子。
“我说这位公子,能否劳驾您进店来帮我把这些金玉古玩收进库房,杵在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接客呢!”梳双髻的小丫头插着腰一叠声的说道,“整日里像个大爷似得,小姐不在,倒衬得你愈发无法无天了。”
门口的男子听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将没吃完的瓜子顺手扔进了店旁的花丛里,拍了拍手踏进店来,又伸手刮了一下小丫头的鼻子打趣道:“小青鸾,是不是见着小姐素日宠我,吃醋了吧。”
这小丫头原是小姐自幼服侍的丫鬟,名唤青鸾,长相倒是颇为清秀,齐额的留海下一双杏子般的眼,衬着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虽是一副没有长开的模样,瞧着倒甚是娇小可爱,冷风撩起她额前的留海,眉间新月形的胎记若隐若现。
“我吃你的醋?平日里像个喇叭花似得到处招蜂引蝶,昨日听说针线铺林大娘的女儿因着你要跳河吧!前日里那卖猪肉的李大哥的妹妹差点为你上吊自尽吧!我说初彦公子,你可为小姐省省心吧,我怕她回来为着你这些狂蜂浪蝶的事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什么事让我心力交瘁?”清凌凌的声音在店外响起,迎客的金玲叮叮当当的传入耳中,一阵冷香瞬间飘进店来。
青鸾吓了一跳,赶忙转过身去,月光从层层云后探出头来,盈盈清辉似晶亮的水波自窗口倾泻而下,店外的女子于光亮最盛处抬起头来,刹那间,月光失色。
峨眉淡扫,剪水双瞳,乌黑长发柔柔垂到腰间。
皎皎月光美人面。
“小姐,几日不见,您又美了几分。”初彦趁着青鸾愣神的瞬间,巴巴的凑到女子身旁,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女子,略带了一抹忧伤道“小姐,这几日不见,我实在思念小姐思念得紧呢。”
“呸,谁人不知宝玩阁的伙计初彦嘴里说话甜得像抹了蜜,肚子里却一肚子坏水,只怕那忘川河引魂池里的污水都敌不上。”
青鸾回过神来,见到他一副贼兮兮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呛了回去。
“罢了,我才刚回来,累得紧,你们若喜欢,只管继续讨论,我先去歇着了。”
女子说罢也不等他们回话,只解了披风,进到里屋去了。
青鸾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瞪了初彦一眼,也紧着跟了进去服侍。
“得,这锁门熄灯的事又落到了我头上。”初彦摇摇头,慢悠悠的走到店门口,看了一眼屋外沉沉的天色,远处不知从何处卷来一阵狂风,带得梁上的招牌也跟着晃了一晃,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这鬼天气,刚刚还好好儿的,怎的忽地就刮起风了。”初彦边小声嘀咕边走出门去看向头顶的招牌,许是因着月光的关系,只见黑底的牌匾上,灰白色的宝玩阁三个字正闪着森森的白光,看得人心里蓦地一紧,寒气嗖地从脚底升起,七月的天气,初彦竟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我就不明白了,好好的,偏偏用什么黑底白字,阴森森的,倒像是隔壁做死葬生意的棺材铺了。”初彦吓了一跳,站在门口埋怨起来。
罢了,今日是中元节,鬼知道刚刚卷进来的风里有些什么,呸,真是晦气,还是赶快进去关店的好,初彦摸了摸自己竖起来的根根寒毛,提了衣服三步并作两步的跳进店里,紧赶着关了门熄了灯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样一个好看的男人,却原来是个胆小鬼。
“小姐,床铺整理好了,您赶快安寝吧。”
青鸾说完服侍女子躺下,放下了挂钩上的帐幔。女子也没答话,像是有满腹心事。
许是小姐此去天山来去匆忙累着了,又或者因着今日是中元节的缘故,是了,中元节,以往每年这个时候,小姐总会陷在在莫名其妙的噩梦里,今夜,但愿小姐睡得安稳才好。
青鸾叹了口气,吹熄了油灯,轻轻阖上了门。
圆月如昔,一如当年她初来宝玩阁之时,每逢中元必月光皎皎,银月如盘,看来,只有月光才是亘古不变的永恒,今晚,若还梦到那个人,我必定要问个清楚,女子一双美目里,透漏着决绝。
床帘低垂,白底印染着淡紫色花纹的锦被外,女子的一双皓腕交叉叠于胸前。她似乎已经睡着了,闭着的双眼上,浓密纤长的睫毛覆盖出一片阴影,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看样子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仿佛梦到了什么,又仿佛极力想要探寻什么,露在锦被外的那双素手,忽地--握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