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木雅看着林海,他说,我带你去吃面。林海搞不明白竹木雅的意思,但他目前不能违抗竹木雅的命令。
于是他便跟着他,就像川村四郎一样紧紧跟着竹木雅。只是林海不像川村四郎一样忠诚,也不像他一样值得竹木雅信任。
在竹木雅坐上车之后,林海并没有像川村四郎一样停下,竹木雅示意他上车,林海就坐了上去。
车子在行驶时有轻微的颠簸,这让林海想起了他曾经在租界见过的婴儿摇篮床,就那样轻轻晃动着摇着,婴儿就能睡得安稳。
林海觉得这辆轿车就是一个大的摇篮,可他坐在这个摇篮里,却根本不敢闭上眼睛。
竹木雅要了两碗面条,他说,他很喜欢这里难吃的面条。
林海将面条塞进了嘴里咀嚼几下,就说,竹木先生说的是,的确很难吃。
竹木雅吃的比林海快,林海只是觉得这种难吃的面条他根本下不了嘴。面条并不粗,但它里面是生的。面汤说是猪肉的,但能闻到一股腥味,面上点缀的葱花和菜叶应该是隔夜的,有的菜叶都发黑了。
竹木雅看着将面条勉强塞进嘴里的林海说,你看,这就是不赞成大东亚共荣的人为我们准备的食物。
林海听了这句话觉得很奇怪,他搞不懂面条难吃和竹木雅先前放的屁有什么关系。
竹木雅拍了拍林海的侧脸,激的林海硬生生咽下了半口没嚼过的面条。于是竹木雅笑了,他起身去了公共电话亭。
林海见状连忙狼吞虎咽地吃光了面条,他现在只要看见竹木雅的笑,就觉得浑身发毛,鸡皮疙瘩都钻了出来。
竹木雅回来后说,再等几分钟。然后又点了两碗面条,可来的不是端着面条的小二,而是几个穿着打扮像是包打听,打手的人。
竹木雅转而看向林海,林海身躯消瘦,看上去孱弱的像是一个空有一米八个子的病号。但他清楚林海的实力,竹木雅对林海日以继夜的训练并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不出他所料,林海三拳五脚就将一个人撂倒。当他将后背靠给竹木雅的时候,竹木雅则起身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面,随后竹木雅缓步离开了面馆。
他走出门后,一边转动左手食指的银戒一边对面馆里奋战的林海说,下次带你去歹土玩牌九,那时候就不是老朋友陪你热身了。
实际上,竹木雅之前已经派人将面馆所有人杀害,只留下了一个厨子做了两碗面条。川村四郎是一个耿直的人,他不太会说中国话,但他还是尽量在表达他的意思。
他对厨子说,最后两碗面条。厨子已经吓傻了,他哆哆嗦嗦切菜,把手指都切破,胡乱放了些菜后就一直在求饶,可最后他也只有死路一条。用竹木雅的话来说就是,他没有价值了。
现在面馆里那些陪林海“玩”的人,全都是竹木雅的部下。他让川村四郎带了十多号人,而这一切是因为逮捕周木时,也是十多个人,周木跟他们缠斗许久,最后被竹木雅一枪打碎了他的左膝。
竹木雅想看看他精心打造的“周木”能不能和真的周木一样厉害,故此做了这一出。
林海和眼前的人群缠斗,他们大多数都学过柔道,或者常年健身。林海是一名军人,但这不代表他有军人的铁血精神。他在心底不断骂娘,恶狠狠地用眼神剜了眼在门口悠闲看戏的竹木雅。
随后他抓过竹凳甩在了离他最近人的脸上,竹凳应声而碎,尘土飞扬。这时候才是真正开始了战斗。他迈上桌子,屈膝踮脚借力于桌面,一脚将一个身着短衫的人踹出几米。然后他跳下木桌,能感到心脏剧烈的跳动,他看着乌压压的十多号人,是止不住的心悸。
林海没有学过功夫,他只能用军体拳术和他们过招,所以他知道这样根本不可能打得过的,如果只有三四个人那还有胜算,可是现在人太多了。
他便冲着门口大喊,竹木雅,你他妈疯了。
竹木雅说,我只想看看周木有多厉害。
林海突然笑了,他笑的有些绝望,他说,那就是我疯了,我他妈不是周木,我是林海!
竹木雅叹了口气,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惋惜的神情,他抽出那把南部九四式手枪对准了林海的左膝。
他说林海前天晚上膝盖被打碎,被捕了。他被捕的原因是因为他刺杀我日本领事馆重要客人周木,并将周先生的脸割下。
林海突然明白了竹木雅的想法,但已经来不及了。枪响声随着迸发出的火花,让一颗在弹夹匍匐许久的子弹钻进了他的左膝。那瞬间,所有攻击他的人都停手了,取而代之的是左膝碎裂的痛苦,他仿佛听到喀嚓的声音。
他跪在了地面,鲜血就从那个血洞里溢出来。林海喘着粗气,他的心跳慢了下来,此时,回荡在林海耳边的,只有竹木雅的脚步声。他走到林海身旁,林海能感觉到竹木雅戴着白手套的手掌在抚摸他的脖颈。
然后,竹木雅蹲了下来,他现在和林海平视了,他说,沈复宇、唐小姐的未婚夫、林海,我叫竹木雅,很高兴认识你。
林海只得苦笑一声,他对竹木雅说他这辈子都不想吃面了。
林海回到樱木居的时候,竹木雅已经为他准备了一张床。他躺在床上,左腿根本动弹不得。医生说,因为子弹取出的及时,所以只要日后慢慢做训练,不愁恢复不到它原本的样子。林海在得知这些的时候,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在他有床躺的第二天,那个美好的清晨,竹木雅坐在他的床边,为他读日报。竹木雅说,周木惨遭杀害,真凶中枪后畏罪潜逃。
林海就说,我本事真大,连周木都杀得死。
竹木雅笑了,他说,你有献诚意的机会了。我们得知周木会在新新西餐厅与一名代号为玫瑰的人接头。
周木已经死了。林海毫不客气地说,我是林海。
竹木雅抿着唇,但他眼底的笑意藏不住,他说。一开始投敌的周木是真的林海,现在被逮捕的林海是真的周木。
竹木雅将日报放在床头,他屈膝右腿压在床上,前倾身躯,轻声对林海说,你在我这里是林海,在他们那里是周木。
林海盯着竹木雅,他说,你疯了。竹木雅说,好好养伤,下周六记得赴约,我到时候让川村四郎跟你讲你需要注意的其他点。
林海说,我不帮你做事了,你把我打死吧。
竹木雅盯着林海好一阵,他突然说,不做就不做,好好养伤。这让林海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他看不透竹木雅。竹木雅凑近了林海,他垂下眼说,你知道荒川缘玄吗?他在问我要你。
我有什么好要的?林海很疑惑,竹木雅就笑了,他笑出了声,就像一个疯子。竹木雅回答林海说,他是梅机关的,如果我把你交出去,你会掉一层皮,碎点内脏,断几根肋骨,被烧红的铁烙几个字。或者……
林海感到自己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怕死,可他知道,如果是一直在受刑,难免会遭不住。林海咬紧牙,他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末了也只是吐出一句,我考虑一下。
竹木雅板着面,对他说,荒川缘玄就喜欢你这样的,到底要不要做,我想你应该已经有了结论。
竹木雅知道林海做不出咬舌自尽这种事,在竹木雅眼里,林海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尽管林海之前在他手里撑过了十几天。竹木雅心绪翻涌,最后他让步了。他说,你可以慢慢考虑,在下周六之前,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令人满意的答复。
林海看着竹木雅,随后他撇过了头,直到他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才后知后觉地骂了竹木雅几句。
竹木雅在那之后一直待在领事馆里,他需要处理各种资料。橘和也忍不住说了句,竹木先生那些东西交给下边人处理就好。
可竹木雅没有没有理他,比起旁人,他更相信自己。他对于橘和也的话唯一的反应便是扭头吩咐川村四郎回去盯着嫌犯林海。
实际上,竹木雅早就拒绝了梅机关荒川缘玄的提议,毕竟自己家的肥肉,怎么能拱手相让。他那样说只是想吓住林海。
他知道,上海的雾会非常浓,这让他有些心神不宁。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拨打了一个号码,说,让他多睡一会儿,在那期间装上监听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