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懂!”
听到这里,昼潜和姬忘忆一样,将一双眉头蹙得紧紧的,脸上皆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摆了摆手,莫亦凡将手覆在胸口处,反复深呼吸了几次,才继续往下说——
这世上,自打玄庭飞升之后,幽涧也随之下沉而去,亦是因此形成了凡尘的三界,区于天界、人界与冥界三大界之间。
玄庭,以仙气充盈其中,甚至连那每一草每一木,每一块寸砖片瓦皆是由仙气所化,仙气清澈且轻盈,故此,能得以脱凡而升,位列凡尘之上;凡尘之世,以肉身凡物为基,每一个凡尘人皆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谷欠),活色生香且生机勃勃,平和持立其中;幽涧,乃是凡尘中恶念及邪气凝聚为怨气而来,黑暗阴晦恶意丛生,化妖皆喜之地,怨气混浊且恶重,此处自是被拖至下沉,处于凡尘之下,三界的最底层。
也正是因着这三界是凭气而生,凭气而分,更是凭气而相互依存获取独立的平衡。
故,若是某一界的气过盛或过弱,那便会引起三界震动,如此一来,后果自是不堪设想。
剑仙的任务是引渡半妖上玄庭,诛杀伤人食人的化妖于离魂剑下,亦会将尚不曾伤人的化妖遣返回幽涧,总而言之一句话,便是想尽办法维持平衡,不教三界气配不均。
故,因着特殊的一些原因,玄帝唤醒并助猎妖人一族崛起修行,以应不时之需。
然,猎妖人身而为人有着主观情感,且能力中存在着缺陷,令他们无论化妖亦或半妖,一但凡尘人去世的魂魄未能自主前往玄庭,游荡凡尘一久生出妖化之相,都会被他们无情诛杀。
在猎妖人眼中,妖即是恶,无论半妖还是化妖并无不同,伤人不过早晚的事,诛杀消亡才是正道。
因此,大量的魂魄无法到达玄庭便被斩杀,玄庭中可汲之气便大幅减少,便有陨落的可能;而幽涧处少了化妖被遣返,怨气也跟着大量减少,隧生出了上浮之相。
可想而知,上浮下坠的两界若是齐齐拥向凡尘,那整个凡尘之界必定会迎来灭顶之灾......
“所以,当时玄帝在无可奈何之下,才不得不将猎妖人歼灭——”
说到这里,莫亦凡委实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所了解的与云清钰告诉自己的,已被和盘托出,只是,无论姬忘忆这个仅存于世的猎妖人如何想,他自己还是会觉得玄帝当初的决定,多少有些情有可缘却罪无可恕。
毕竟,寻到猎妖人的是玄帝,唤醒他们能力的是玄帝,助他们修行替剑仙行事的是玄帝,最后痛下杀手的亦是玄帝,难道真就没有别的方法可寻,一定要如此决绝吗?
陷入沉思与痛苦中的莫亦凡的肩膀上被一只手突然用力握住,反复几下的揉捏仿佛在给他无力的力量和安慰。
“那些与你无关!”昼潜用一种极尽温柔且透尽关切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嗯。”
感觉耳畔一痒痒,莫亦凡惊地回过神来,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露出一个相当木讷的眼神,跟着乖乖地点了点头。
见他虽应着目光还是略显呆滞,昼潜索(小生)将他往怀里一拉抱住,并轻轻地拍抚着,像是哄小孩儿一般地说道:“即便有关亦是过往,不必再纠结,纵是日后有再大的事,都有我与你同担!”
素来不爱与人身体接触的莫亦凡在经历了之前的相处后,对于昼潜便是连推开的想法都没有了,就那样老实乖顺的被他抱着,微微地点着头。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昼潜松开了手,将之莫亦凡护在身后,收敛起温柔的模样,转过身去对姬忘忆说道:“不管剑仙和猎妖人孰是孰非,那些个劳什子的事已有几百年,我倒不信你是要复兴家族!”
“哼,确实不是!”姬忘忆扬了扬嘴角,傲慢地笑道,“你很聪明!”
“哦!”几道剑气甩出,又是几只不知死活的化妖瞬间化为了乌有,昼潜继续问道,“那你便说予我听听,这般大费周章要扯我们两个入局的真正原因!”
猛地目光一凛,姬忘忆高高跳并做了一个后空翻,再重重落地的时候,将一只不知何时扑出来的化妖的头狠狠踏在脚下,稍一用力便踩得个粉碎。
轻轻跺了跺脚,她微笑着看着昼潜道:“你说得不错,猎妖人如何自取的灭亡,剑仙又是如何来灭的我本也不在乎,于我来说,那不过是从小被拿来当故事听的,所以,那些确不是我恨毒了剑仙的原因!”
重重地叹了口气,昼潜又再次甩出数十道剑气,将一些路过的或是袭来的化妖斩杀,目不转睛且聚精会神地继续听着。
“莫非,你后来又经历了什么?”莫亦凡从姬忘忆一闪即逝的失落眼神中捕捉到一点悲伤,便轻声问道,“许是很痛苦的吧!”
他的话收效不小,姬忘忆全身不禁颤抖了一下,一双波光流转的眸子里瞬间溢满了悲伤。
“高高在上的剑仙竟也懂得痛苦么?”姬忘忆冷冷地看着莫亦凡道,“曾经,我对剑仙并未有丝毫恨意,只因有人告诉我,他们那般做并没有错!”
“那人可是你的至亲么?”莫亦凡的脸上仍旧面无表情,亦是不管对方如何看自己,继续问道。
悲伤地昂起头来望向因着妖气而变得有些浑浊的天空,姬忘忆的眼角滑落了两行晶莹的泪滴。
“猎妖人,本不是只剩我一个,我亦不恨什么剑仙的!”她保持着仰望天空的姿势,任凭自己泪流不止,苦笑着说道,“直到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自小将我养大的外公在我面前惨死——”
其实,不是非说不可,她是最不愿触及那段回忆的人......
事情发生在姬忘忆只有五岁的时候,那会儿,她的名字还叫姬凭玉。
当初替她取了这个名字的人,就是她的外公罗生。
只因她呱呱坠地之时,与生俱来地带着一股男子般的英气,不禁让罗生想到了李白《入朝曲(一作鼓吹入朝曲》中“天子凭玉几,剑履若云行”这一句,故,便取了诗中的“凭玉”二字来用。
小时候的姬凭玉不爱与同龄孩子玩闹,反倒是常常粘着自己的外公,哪怕他常常让自己练习奇怪的法术和体术,就算是练到头昏脑胀,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也不让偷懒一日。
“外公,外公!”
姬凭玉手里捧着一本残破的羊皮卷,奶声奶气地来到了外公的身边。
将手中的茶杯放在石桌上,罗生赶紧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和蔼温柔地笑着问道:“怎的了,小凭玉?”
扬了扬残破的羊皮卷,姬凭玉疑惑地问道:“我方才在收拾书楼,发现了这个,上面说咱们猎妖人最终是被剑仙逐杀才会没落的,您之前不是说,咱们是为了避世么?”
听到她的问题,罗生仍旧凝视的笑着,略显干枯的手轻轻抚摸着可爱的小脑袋,回答道:“避世便是因此啊!”
“那、那剑仙为何要那么做,他们是坏人么?”姬凭玉听得懵懵懂懂,却仍是不甘心地问道。
“傻孩子啊!”罗生叹了口气,道,“剑仙于我们猎妖人一族说到底是恩大于过的,更何况,若真是有错,亦是那些野心勃勃的猎妖人的错!”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小的姬凭玉坚信外公的话,这一点让罗生很是欣慰,只因他最怕的便是让这个纯洁的孩子染上仇恨殇......
“真碍事儿!”才将过去讲到此处,一只化妖便自房顶俯冲下来,姬忘忆登时银牙一咬,翻手扬起鞭子将它缠了个结实并重重拽到地上,冷冷地说道,“无论是有多强,凡是妖被我这‘夺灵’鞭击中,皆会灰飞烟灭的!”
她的话音才落,那被称作“夺灵”的黑色长鞭便闪着紫中透红的闪电极速收紧,而那被擒的化妖也跟着不住发出痛苦地哀嚎,顷刻间化为了一团黑气。
“你外公他——”昼潜亦在同时挑翻了围攻上来的化妖,试探着问道。
不知何时已将满脸泪水抹净的姬忘忆收回了夺灵鞭,苦笑道:“可怜我那傻外公,直到最后被剑仙发现杀上门来受伤濒死的时候,还不忘替我改了忘忆这么个蠢名字,希望我不要记恨任何人,将前尘记忆皆忘掉!”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虽是剑仙,但,你们猎妖人亦是有太多过失了。”莫亦凡捂着胸口小声地说道,“只是无辜了你外公,受到这场风波的牵累!”
“果然剑仙个顶个儿是能说会道的伪君子啊!”
姬忘忆突然怒目圆睁,扬起夺灵鞭甩出一道雷力,直奔他而去。
瞬间闪到莫亦凡身前,昼潜扬起叶片离魂剑将雷力挡掉,怒道:“你我的比试还未结束,我念你是女子不与你计较,若是再向他出手,便休要怪我不敬了!”
说罢,他还微微侧过头去,直到莫亦凡轻声道了句“无妨”,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