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水泉已经在南宫府住了半个月,在这里他见到了南宫正坤,也认识了南宫府另外两位小姐。大小姐南宫娴知书达理,三小姐南宫雯玲珑可人。
不过这两位小姐很少出门,不像南宫蕞一样总是拉着自己去玩儿,这一点让喜欢安静读书的陆水泉颇为无奈。
午后,南宫蕞在池塘园里练习轻功,陆水泉站在凉亭中负手而立。
南宫蕞身材轻盈,在空中玉袖生风,身后丝绸般顺滑的墨发飞舞飘动,盘发上的流苏摇摇曳曳。南宫蕞回眸一笑,眼光闪烁,高高的鼻梁下有一张樱桃带水的小嘴,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若仙若灵。
陆水泉终于相信书上说的美人如画,不禁吟诗道:“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南宫蕞在园中飞了几个来回,落到陆水泉身边:“怎么样?”
陆水泉一介书生,不懂武功,但看到作为女子的南宫蕞不仅貌美还有这么好的轻功,由衷敬佩:“没想到蕞儿这么厉害。对了,这轻功可有名字?”
“轻功就是轻功喽,没有什么名字!”
“那小生心中想了一个。”
“哦?是什么?”
“蕞儿身着浅黄色罗裙,轻功飘逸如仙,可谓蜻蜓点水!”
“蜻蜓点水,好名字!”南宫蕞对这个名字相当满意,想来这半个月她费尽心思与陆水泉处好关系是非常成功的。
“水泉,你一个人来汴京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啊?”南宫蕞试探的问道。
“什么?”
“比如,有没有遇到劫匪什么的?”
陆水泉听到南宫雯说到劫匪二字,心下一颤,现在想起那日八马刀的样子还心有余悸,随即他又想到列江的嘱托,急忙摇头:“没有没有。”
南宫蕞看到陆水泉一脸心虚的样子就知道他在说谎,那天她可是亲眼看着陆水泉被抬上了马车,然后一直跟在后面,可恨的是她进了城门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男子纠缠,害她跟丢了马车。
陆水泉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若不是那神秘人有意隐瞒,陆水泉怎么会说谎呢?至于陆水泉说把他丢在路边就更不可能了,否则又为什么会救他!虽然知道陆水泉说了谎话,但南宫雯又觉得如果强行逼问恐怕会让自己处于被动,来日方长,还是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哦,水泉,我看你每日看书,多无聊啊!”南宫蕞转移话题。
“读书是我的志向,我一定要参加科举,报效朝廷。”
“不用着急,三年后才开考呢!”
“读书在心,在日渐积累,杜子美先生曾经说过——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我现在还差得远呢!”
“那除了读书,你就没有别的兴趣爱好了吗?”
“嗯,其实蕞儿不知,我倒是还挺喜欢研究音律的。”
提起音律,南宫蕞突然想起凝香苑的柳姑娘,他拉着陆水泉,道:“我认识一个人,十分精通音律,也喜爱读书,在汴京颇有才名,你们一定聊得来。”
“是吗?那可劳烦蕞儿带我引荐引荐。”
“没问题!”
傍晚,南宫蕞一身男儿装扮,手握山水折扇,带着陆水泉来到了汴京最大的妓院——凝香苑,凝香苑建有三十多年的历史,除了其本身的经济实力雄厚,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朝廷一些高官的护持。那些高官们表面看是正人君子,背地里都是道貌岸然的贪婪之徒。
“蕞儿,你怎么带我来妓院了?”陆水泉看着凝香苑里一片花红柳绿,到处都是姑娘,拉客的、饮酒的、唱歌的,好不热闹。他羞红了脸,不敢抬头看那些穿着暴露的姑娘。
“诶呀,想什么呢?为了让你听到世间的妙曲,我可花了不少银子呢!”南宫蕞拉着陆水泉来到妓院表演的勾栏台下,坐在了靠前的位置。
台上的雅妓换了几波,陆水泉没听出什么特别之处,一想到自己身处妓院,就如坐针毡,觉得有违读书人的文雅,起身要走。
“哎哎哎,出来了,坐下。”南宫蕞拉住陆水泉的衣袖,让陆水泉做好,“你看。”
陆水泉顺着南宫蕞的目光,看到一个抱着古筝的窈窕女子从后面走上勾栏台,那女子一身墨绿缀花襦裙,穿的十分整齐,并未暴露一点不该暴露之处,除此之外,她的脸上还蒙着白色面纱,只有一双妩媚明亮的眼睛让人忍不住遐想。
女子指尖轻放,琴声响起,清脆薄亮,好似溪水般在人心中潺潺流动,又仿如深谷幽山中展翅欲飞的黄莺,那双灵动的翅膀沉淀着夕阳下清澄的光,婉转而又深沉。
南宫蕞见陆水泉听痴了,向他介绍道:“这女子名叫柳无心,是凝香苑最有名的雅妓。”
“柳姑娘可真是抚得一手好琴!”
“那是,好多王公大臣都想把她收归己有甚至娶回家呢!但是,你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一直待在这里吗?”
“柳姑娘所弹之曲,柔中带刚,不卑不亢。我想定是她有自己的心志,莫非这柳姑娘没有遇到合心意的?”
“呵呵,这种事哪里是她说了算的,她一个雅妓栖身凝香苑,若真有人要她,她还能挑剔不成?”
陆水泉觉得南宫蕞说的确实有理,便问:“那是为何?”
“听说她长得极丑,左脸皮肤溃烂,那些王公大臣见了她的真容都不敢要了,只能又把她送回凝香苑,这也是她一直戴着面纱的原因。”
陆水泉听了十分同情柳无心:“虽然是雅妓,但毕竟身处妓院,坏了名声,以后出来难以找到好人家。可怜她容貌受损,不然早就被收了去,过上了好日子!”
南宫蕞听到陆水泉此番言论,颇为反感:“你既听得出柳姑娘的琴意,就知柳姑娘出淤泥而不染,她琴艺绝妙,凭本事吃饭,未尝不是她心里的好日子,再说入了世家王府也不见得比现在自在。”
说话间柳无心已经表演完毕,台下一阵欢呼,待柳无心下台后,南宫蕞又拉着陆水泉到二楼包了一个雅间,请柳无心为他们独奏。
“两位公子还想要听些什么?”柳无心坐在二人对面轻声问道。
南宫蕞只顾着吃茶点,根本没有打算回答柳无心的话。
陆水泉回味着最后收尾的曲调,早把刚才与南宫蕞的谈话忘得一干二净了,他兴致勃勃的问道:“姑娘琴艺精湛,敢问刚才在台上弹奏的曲子叫什么?”
“那首曲子叫《惊羽》,是多年前一位姐姐所作的琵琶调,无心有幸得其指点,后将其改编到古筝里。”
“那可见你这位姐姐也必定和姑娘一样,是个精通音律的人。今日也在台上吗?是哪一位?”
“那位姐姐已经不在这里了。”
“那去哪儿了?”
“无心不知。”柳无心摇摇头,似乎不愿再提及这个话题。
南宫蕞这时放下手中的茶点,道:“水泉是个读书人,我记得柳姑娘有以诗为题进而谱曲。”
“是,那无心为公子弹一首《四水合流》吧!”说着柳无心整理好古筝,一边弹一边低唱着:
禹凿山川地,因通四水流。
萦回过凤阙,会合出皇州。
天影长波里,寒声古度头。
入河无昼夜,归海有谦柔。
顺物宜投石,逢时可载舟。
羡鱼犹未已,临水欲垂钩。
“这是李沛的诗《四水合流》!”陆水泉又惊又喜,“没想到姑娘对诗词也有如此领悟。”
“公子过奖了”
“姑娘如此才华,在这里着实委屈了姑娘!”
“无心在汴京无亲无友,这里至少是个落脚的地方!”
陆水泉怔怔的看着柳无心,没有说下去。他心中很想帮助柳无心,可是他知道他现在没有这个能力。虽然南宫正坤收留了自己,但在南宫府除了南宫蕞以外没有人看得起他,他时常听到那些下人们窃窃私语说他是以远亲之名来蹭吃蹭喝的穷书生。
陆水泉突然愣神,柳无心和南宫蕞对视一眼,南宫蕞微微一笑,而后轻咳一声,拉起陆水泉向柳无心告别:“今日已晚,我们该回去了,柳姐姐保重。”
陆水泉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舍,没再说什么,匆匆拱手与南宫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