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走就走,石金宽也不是拖沓的人,拉上郑项青,两人一人一辆“二八大杠”骑上就奔闻州市区去了。柳市到闻州市区有三十多里路,今天可没有谢厂长的便车可以搭,两人顺着国道,“嘿吆嘿吆”整骑了快两个钟头,直骑得白毛汗都出了几身,终于到了闻州市政府门口。
一看表,都快中午了,两人也不敢造次,就在市政府门口找了个小饭馆,随便对付了几口,然后眼巴巴的等着。
一直等到了下午2点,估计里面的人都上班了,他俩才走到了市政府的门口,市政府门口可就不像轻工局只有个看门大爷了,那可是有哨兵站岗的,石金宽向门口哨兵打听道:“请问找袁书记怎么走?”
那哨兵先敬了个礼,然后上下打量这二位半天,看他们不像坏人,这才问道:“你们找袁书记做什么?有预约吗?哪个单位的?证件呢?”
石金宽忙不迭地掏出自己的工作证,然后跟哨兵说到:“我是柳市通用电器厂的厂长,就上个月,袁书记才到我们厂参观过,当时提出了一些指导意见,我这次来,就是跟袁书记汇报落实的情况的。”
哨兵对着工作证上的照片跟石金宽比划了半天,然后说到:“去那边传达室登记吧。”
石金宽和郑项青连声谢过,收回证件,跑到边上的传达室登记,传达室里坐着个小姑娘,问明了情况,拿起内部电话,拨了个号码,说到:“喂,张秘书吗?我是传达室,这边有个石金宽石厂长来找袁书记汇报工作,没有预约,说上个月袁书记去过他们厂的。嗯,我知道了,我让他们先等一会儿。”搁下电话,小姑娘回头道:“让你们等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响了,小姑娘拿起电话:“喂,哪位?哦,张秘书啊,让他们进去是吧,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告诉他么怎么走的,嗯,再见。”
小姑娘放下电话,对着二人说到:“进去吧,顺着路往前走,最后一栋二层小楼就是,先到一楼,106办公室找张秘书,他会领你们过去的,别走错了。”
石、郑二人连忙应了,进了大门口,一路往前而去。
找到了小姑娘口中的106办公室,只见上面挂了块牌子,上面写了“市委秘书处”。敲门进去,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看见他们,微微一笑,说到:“是石厂长吧,我是张秘书,你们运气真好,袁书记工作非常繁忙,能抽空见你们一面真是不容易,我领你们过去,袁书记已经在等你们了。”
二人又跟着张秘书上了二楼,到了最东边一间办公室门前,张秘书先敲了敲门,听里面说了声“进来”之后,才推门进去,然后说道:“袁书记,石厂长他们来了。”
就听里面说到:“那快请他们进来吧。”
石金宽和郑项青进门,就见对面一张摆满了文件的大书桌,书桌后面站起一人,这位大约50左右,中等身材,戴了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头发花白,气质儒雅,风度翩翩就像一位饱学的儒者。
袁书记大步走过来,伸手跟石金宽紧紧一握,说到:“老石,你来的正巧,你不来,我还有事要去找你呢,这位是……”
石金宽连忙介绍:“这位是我们厂线圈车间的主任,郑项青。”
袁书记听到这里,恍然一笑,然后说道:“瞧我这记性,线圈大王嘛,我们见过的,说罢跟郑项青也握了握手,然后指了指面前的沙发说到:“来,有什么事,坐下说。”
张秘书也不用吩咐,自觉给两位客人泡上了茶,又细心的给袁书记的茶杯添满了水,然后悄悄走了出去,顺便还带上了门。
袁书记这才继续开口:“老石,我听说你有工作要跟我汇报,现在说吧?”
石金宽来的时候豪情万丈,现在倒是扭捏起来,磨叽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反而是郑项青经过昨天的一幕,胆气渐壮,他想着谭振华对他的交代,开口道:
“是这么回事,袁书记,我们厂从建厂开始到现在才只有3年时间,当初就是个街道上的小厂子,是石厂长领着咱们这些待业青年做起了低压电器,眼看着这几年,厂子发展的还不错,厂里也有一部分职工承包了些业务,这产值和厂里的人数,是越来越多了。”
袁书记笑道:“嗯,是不错,你们厂的产值,比你们整个柳市其他所有企业加在一起还多,值得表扬啊。”
郑项青接着说:“袁书记过誉了,昨天石厂长和我合计来着,我们这产值是做上去了,可管理也要正规化才行,我们这些人是知青出生,吃过不少苦,干活那是没说的,不过文化程度都不算高,特别是缺乏财务知识,对国家的法规政策的把握,也没那么到位,比如吧,您看我承包了这个线圈车间,卖了多少货我是知道的,可应该缴多少税我就两眼一抹黑了,这些事情,往小了说,是无心之失,往大了说,可就是偷税漏税,挖国家的墙角了。”
说到这里,袁书记也听出点意思来了,他应道:“嗯,小郑同志的觉悟不错啊,能想到这些,也没有辜负国家多年的教育培养。那你觉得这事儿应该怎么办?”
郑项青坚决地说:“那还能怎么办,该缴就缴,该罚就罚!”
一边的石金宽也回过魂来接口道:“来之前我就跟项青说了,我们这次就是要来跟袁书记您负荆请罪的,以前的事情没做好,我们坚决吸取教训,正好借这个机会,整顿下厂里的风气,也让大伙儿知道,咱虽然是个自谋出路的集体企业,但是我们要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不能拿国家的一砖一瓦,一针一线!”
袁书记这下算是彻底听明白了,表面上这二位是来负荆请罪,其实一唱一和的,估计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到他这边来探底来了。
也是,上面最近对闻州市的情况颇有争论,有些言辞还十分的激烈,自己虽然是支持经济改革的,但凡事也不能硬顶着上面的意思干,那样的话,弄不好,把自己的前程陪进去是小事,要是这几年闻州市的发展成果毁于一旦,那自己就要成为历史的罪人!要知道,就在前一年,1980年,闻州市的经济增长率达到了惊人的31.5%!而构成闻州市经济发展主体的,恰恰是这些打着“集体企业”招牌的个体户们!
想到这里,袁书记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正了正神色,说道:“这个税务的事情,确实要重视起来,依法纳税,是每一个企业和个人应尽的义务嘛。这样,我明天会责成税务局的同志,让他们组建一个工作组,进驻到你们厂里,帮助你们厘清历年经营的账目,该补缴的税款,你们还是要补缴,不过罚么,我看这次就算了,毕竟这次是你们主动认识到错误,又积极提出改正办法的么,这个态度值得表扬,我们的原则就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么,下不为例吧。”
话说到这里,石金宽和郑项青心里已经有了谱,谭振华和谢广丰的判断果然没错,这位袁书记,果然还是支持他们的,不过,省里市里,可不是他袁书记一个人说了就算的,要是其他人有什么想法,也难保不生出祸端。
正想着,就听袁书记接着说到:“省里和市里,都对你们厂的情况比较感兴趣,毕竟一个集体小厂,3年时间,从零开始,发展到一个亿的产值,这中间,肯定有很多经验教训值得总结,所以最近我正在整理一个材料,要向市委和省委做一个汇报,等下我让张秘书找你们了解些具体的情况。”
郑项青心道:“果然,谭振华的猜测不是凭空而来,上面果然对自己这票人有了想法,不然要整理材料做什么?幸好今天来得及时,又表了态度,这份报告可是生死攸关啊,不过,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需要在这事上加上一个砝码。”
想到这里,他开口道:“袁书记,我们一定配合张秘书的工作,这个请您放心,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还有个小事,要请袁书记费心过问。
“哦,什么事啊?”
郑项青连忙又摸出他的宝贝迷你风扇图纸,把这个风扇的事情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了准备参加广交会去挣黑叔叔外汇的事情,不过他隐去了谭振华在这个事情中的作用,只是说,这是宁都一家军工科研单位搞的民品项目,别人把产品转让给他这边做,就是要提留的外汇有用。
袁书记听完哈哈大笑,拍了拍郑项青的肩膀,说到:“小伙子,这才是你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吧,有这么好的东西,故意藏到最后才拿出来,我老人家又不会贪墨你的。你们有这个想法是好事,只要符合国家的政策法规,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嘛,这样吧,你们尽快配合张秘书把材料整理好,还有你们的这个产品的开发销售计划也都弄好,我一起带到省委常委会上去讨论,尽快给你们一个说法!”
听了袁书记这话,两人悬着的心,算是落了一半到肚子里,看看袁书记案头堆的老高的文件,两人也没敢多留,跟袁书记打了招呼,就离开了办公室,下楼,找到了张秘书,张秘书已经等了他们半天,见他们过来,连忙招呼坐下,打开了一个本子,拧开了钢笔,开始跟石金宽一问一答的聊开了。
在张秘书这儿石金宽可放松多了,一打开了话匣子,顿时就刹不住车了,就听他得瑟道:“要说我们厂的历史,那可是有故事的,话说,那还是我刚到街道当上居委会主任那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