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朱由检一身玄色飞鱼服，在王承恩和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以及李岩陪同下，带着二十名锦衣卫来到袁崇焕住地，一见天子驾临，袁崇焕连忙出迎，跪地叩首。

此时的袁崇焕，仿佛又焕发了当年辽东总督时的风采。

双目炯炯有神，浑身上下最不缺的便是威风。

只不过在面对朱由检时，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浮态度……

相反，此刻的他，对朱由检比任何时候都要敬畏！

是实打实的，来自心底的敬畏！

这些天，整个京城因为“皇家商牌”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据说小皇帝不仅把岳丈押入了大牢，就以英国公为首的一众勋贵，也被他一手罢免。

前几天，甚至还命锦衣卫端了几处卫所，做了当年嘉靖爷都不敢做的事。

也就是这件事之后，袁崇焕才惊出一身冷汗。

就这等魄力和手腕，试问大明祖上皇帝，能有几位与之相提并论？

朱由检摆手道：“好了，平身吧。朕今日是不请自来，怎么样调动一下人马，随朕到大街上招人去，如何？”

“现在？”

袁崇焕很意外，却还是马上应下，“臣，这就去安排，请陛下、骆指挥使先入堂内请茶；来人，把最好茶点奉上。”

坐在厅堂内，朱由检一面品茶，一面冲李岩道：“李岩，你猜袁将军要用多久才能把人马准备停当呢？”

“这个，臣不好预料。”李岩说着，发下茶杯，刚想开口，就看门外袁崇焕大步走来，“陛下，一切准备停当，臣请陛下示下，何时发驾。”

发驾，就是问皇帝什么时候出发。

朱由检笑了，“袁将军，你这太快了一点，朕这杯茶还没喝完；好吧，现在就走，对了，刚刚王大伴已经把朕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吧？朕该带来的可是全都带来了。”

“陛下，王总管已交代臣准备大锅热灶，生羊柴米，一切停当。”袁崇焕答到。

“出发！”

朱由检一行人离开袁崇焕住处，带着招兵所需人手来到京师大街上，袁崇焕问道:“陛下，请您示下，要在何处开始招兵？”

朱由检想了想，笑道：“都说京师东富西贵，南贫北贱，朕看就去南北城区吧；对了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能称呼朕为陛下，骆指挥使在这，各位就称呼朕为监军，王大伴就是我的司案，记住了吗？”

“是。”

众人应声，紧接着队伍向南城开去。

到了南城，袁崇焕即派人在街市边上架起大锅来，烹煮羊肉米饭，又叫人敲锣打鼓，悬挂布告，大张旗鼓宣传起来。

不过，别看他们这边折腾的很是热闹，实则却没有一个人过来询问招兵之事，这可把袁崇焕急坏了，“万，不！监军大人，咱们这都折腾了好一会，却无人应召，是不是这样做……”

“袁将军。”

朱由检没说话，反倒是王承恩冲他道：“袁将军今天怎的好像有些多话，监军大人未发话，你要问什么？”

袁崇焕一怔，一旁李岩则洞悉朱由检之心，上前笑道：“袁将军，您且稍后，现在没有人来，是因为那边羊肉还未开锅，放心吧，下官断言，只要羊肉锅开，定叫此处人满。”

“……好吧。”

袁崇焕深吸口气，没再说什么， 他从征多年，专管军务，可还从未见过如此招兵的，入刚刚李岩所说，眼下人心不古，百姓谨小，这么招呼都没人愿意献出自己皮囊，怎么一会肉炖好了，就会有人来？

袁崇焕不信！

虽然他也知道，陛下这么安排，是想要借用羊肉香味，吸引人群，可这里是京师，再怎么着老百姓也要比外面其他地方过的稍微好一些，他们会愿意这样做吗？

带着疑惑，所有人等待起来，不一会，几口大锅咕嘟嘟水泡声香，一缕缕肉香味随风飘去，大概不到半炷香功夫，已经有很多人向他们外围聚拢过来，可却没有几个百姓，大多数都是无家可归，依靠乞讨为生之人。

这群人越聚越多，估计要不是他们畏惧守备在附近的锦衣卫，只怕早就冲上来，分食肉米了。

朱由检一直没说话，此刻听到耳边声音越发杂乱，方才睁开眼睛，粗略一看见人数差不多了，便冲王承恩开口道：“王大伴，通知一下袁将军，就说现在可以招兵了。”

“是。”

王承恩瞧眼前这副情景，有点不太相信，难道主子爷就要在这群乞丐里面招兵？只是心念如此，面上他却没有说话，将谕令转达袁崇焕。

“是，臣明白。”

袁崇焕听过，对王承恩点了点头，接着示意官军肃静全场，而后掏出一张檄文宣读起来，袁将军的朗读可谓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奈何那群乞丐们所关心的却不是这个。

他这边还不等读完，就有一个冒着胆子的乞丐嚷嚷道：“那个，这位军爷！您说这个咱们都听不懂，您就说，今天怎么着，才能吃上这炖肉吧！”

“你放肆！”

袁崇焕是个非常注重规矩的人，此刻有乞丐这么无礼，又是在天子面前，他当然要加以呵斥，奈何话说一半，朱由检那边发声了。

缓缓站起身子，一抖玄服大袖，朱由检来到袁崇焕身旁，对周围那些乞丐、百姓们道：“看来大家对于炖肉，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说来也是，如今年景不好啊，大家日子过的苦了些，朝廷对此，非常自责。”

在于这些百姓、乞丐而言，他们平日里都是社会最底层，受人欺压之辈，怨天尤人，怨声载道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然而实际上，他们埋怨的真是世道嘛？

不，至少有半数以上，打心底里认为造成则一切苦难的，都是朝廷！

当然，他们不会理解，也无法想象，朝廷要面对什么样的压力，更加不会懂得，现在朝廷处于一个什么局面。

这不怪他们，毕竟无法要求全民都有 超然觉悟，那不可能，也不现实，在他们眼里，要是有人敢站出来，说朝廷点什么，那就算是彻底帮他们吐露心声了。

所以朱由检正是抓住了他们这个心里，一张嘴先把朝廷褒贬一番，这样不正遂人愿？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朱由检嘴角一挑，继续道：“实际上，朝廷这一次招兵，也是为了扩充国力，整顿军备，我想大家一定多少也听说过一些，朝廷现在要面临多少麻烦，所谓国强家兴旺，国强乃是前置条件，我说的对吗？”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耳朵冲着他，眼睛可都盯着那些汤锅呢。

朱由检故意顿了顿，眼睛瞟向那边的汤锅，“看来现在我说什么，诸位也未必能听进去，那就这样，反正肉汤已经做好，在场的人每人先发一碗热汤，喝下去之后，咱们再说。”

闻此言，百姓也好，乞丐也罢顿时雀跃起来，朱由检趁着这个功夫，悄悄对王承恩道：“王大伴，这边让袁将军先组织他们秩序；你去悄悄让伙夫把肉汤盛出来，一比二加热水，调重盐，先给他们来个水饱，等会话就好说了。”

“老奴明白。”

王承恩应声去办事，只是在他转身瞬间，不经意看到主子爷脸上，浮出那一抹笑意，深邃又惶然，根本看不出他这样做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