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迦南睡觉太沉,但凡被这些动静吵醒了,看到自家院子里的景象肯定会震惊的:苏瑶蹲在她家院子里的花坛边,她家的花坛里的土壤倒是真土壤,但却没有真的植物,只有几丛绿油油的假灌木,第二区的不少居民家里都这样。而此刻,在这几丛假灌木中,却有一株真的小植物张牙舞爪着……
嗯……或许能够张牙舞爪的应该不能完全算是植物了吧。而苏瑶此刻就蹲在花坛边,和眼前的家伙交流,眼前这个不足二十公分的小……树?小树……人?
因为它那藤枝扭拧成的小脑袋,枝条绞缠成的小胳膊儿小腿儿,实在是太拟人了。
苏瑶觉得有点儿神奇。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故意刺伤我的?”
“咕噜。”
“而是因为那时需要我的血液,你才能认主,所以刺了我?”
“咕噜。”
“我会晕过去也不是因为中毒,而是因为认主仪式的缘故?”
“咕噜。”
苏瑶见这小家伙一边咕噜,那小脑袋一边点着,有点儿神奇,它就不会发出其他的音节,但她却能从它简短的音节里,大概明白它表达的一些非常简短的意思,然后慢慢拼凑成一个较为准确的意思来。
就像是给你几个词,你要用来组织成连贯完整的话语,还要是能够对情况进行正确描述的话语。
苏瑶也不傻,眉心一拧,手指屈着就往小树人的脑袋上弹了一下,“你糊弄谁呢。认主仪式这种事情,怎么也得双方自愿吧?但我却晕过去了?这什么霸王条款,你是不是讹我?”
“……”
小树人不咕噜了,不仅不咕噜,原本招展着藤枝胳膊藤枝腿儿也不动了,瞧着倒不像个树人,就像个一动不动的盆栽似的。
苏瑶气笑了,“装死是吧?行。”
她站起身来转身欲走,手指马上就被柔软的藤蔓给勾住了。
苏瑶斜眸瞥下去,“是不是讹我?”
“咕噜。”
这回老实了,小脑袋耷拉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咕噜噜。”
“别忙着道歉,说点实际的吧。”
苏瑶露出有点奸诈的表情,像在欺负小朋友似的,“那你能为我做什么?”
比起萌萌哒宠物,苏瑶现在急需一些更实际的。
然后就是小树人一连串冒泡泡的声音响个不停。
一早迦南起床的时候,苏瑶还没醒,昨晚到了半夜才睡,眼下睡得正熟。
迦南无意吵醒她,就从保鲜冷柜里拿了两支营养冻出来,草莓味儿的,q弹的口感,比营养膏还是好很多的。但比起昨晚苏瑶给她做的菜而言,这就是味如嚼蜡。
迦南食不知味地囫囵吞了,又拿了一根蛋白棒和一颗复合营养素咀嚼片嘎嘣嘎嘣,这就是一顿了。
在流光城普通平民标准里那还是高标准的一顿了,毕竟有的人一天也就吃这点,还有的人一个月才能吃上一次营养补剂。
苏瑶起床时,迦南坐在厅里对着那不大的电视机,看得聚精会神。末日纪元大家日子不那么好过了,科技的发展也受能源匮乏的限制,但也总有些苦中作乐的精神,电视和网络也总还是有的,只不过没多少花样就是了。
流光城的电视信号从流光塔发出,覆盖全城,来去也就几个频道而已。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苏瑶在她旁边坐下。
迦南朝着电视抬了抬下巴,“猎人学院的能力选拔测试要开始了。”
苏瑶闻言眸子微眯,随口淡声,“每年都有,也不稀奇吧。”
迦南:“测试倒是每年都有,不稀奇。但这回的监考挺稀奇的。”
苏瑶:“监考稀奇?”
迦南依旧目不转睛盯着电视,苏瑶也凝眸看去,就看到了屏幕画面里那个一袭简单黑衣的高大身影。
“是啊!是夜翼!猎人榜首的夜翼大人啊!一般监考能特意在电视上当成噱头来报道么?也只有夜翼大人能有这本事了吧。” 迦南双手十指交扣托着下巴,星星眼。
她继续说道,“哪怕在贵族子弟们眼里,夜翼大人都是很有影响力的,就不用说那些原本就以猎人一职为目标的平民子弟了。有他当监考,想必能吸引更多的年轻人参加能力选拔测试。”
屏幕上的男人,挺拔高大的身材,一身黑色简单的装束,甚至连防护服都没穿,黑色的短袖上衣配长裤,唯一能称得上有点防护功能的,大概就是他脸上的防护面罩了。
那是猎人委员会特制的,专属于猎人榜首的面罩,上面印着的不是家纹,而是一片黑色的羽翼,那是他自己的徽记——夜翼。
面罩遮去他的口鼻脸颊,只露半截高直的鼻梁和一双深沉幽邃的眉眼,目光比起说是冷,不如说是一种历尽艰险经历生死,并且也见惯生死的,无动于衷的淡然。
而且,还明显透着些不耐烦,很显然对这样的形式并不热衷,对一旁有着热切笑容的学院高层也明显有着敬而远之的疏离淡漠。
神秘而强大的榜首‘夜翼’,甚至他的长相对于大众而言都是未知的,但乱世遵循强者为尊,所以他依旧是年轻人们心中的偶像。
苏瑶看着那双疏淡的眉眼,不由得觉得有些眼熟,还有那高大挺拔的身材,和不穿防护服的嚣张姿态……
她心里咯噔咯噔的,这不就是那个开蝙蝠车的嚣张家伙么!
他是夜翼?
“是他啊。”苏瑶喃喃了一声。
迦南点点头,“可不就是他么。”然后就倏然想到什么了似的,猛地坐直了身子,双手握住苏瑶的肩膀,“苏满不是让你去基因研究所做序列测试么?要么你别去了,去学院参加选拔测试得了,要是一鸣惊人了,学院爱才,把你当人才护着,苏家说不定就没办法了。”
苏瑶嘴角翘了翘,眼尾轻挑看着迦南,高深莫测的样子。
迦南还没来得及追问,就见苏瑶眉头一皱,目光朝门瞥过去,没一会儿,门就被敲响了。
说是敲响有点客气,说成是被砸响的也不为过。
砸门的动静里还伴随着一个尖利的女声气势汹汹,“开门!快开门!苏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里面!”
听到这动静,迦南和苏瑶对视了一眼。
迦南:“这……是苏莹的声音吧?她怎么会知道你在我这儿?”
苏瑶眉心轻拧,没做声。
迦南说,“还是别开门了,装不在吧。她找你肯定没好事儿,舅舅还在的时候,苏莹都隔三差五来找你撒野,现在舅舅不在了,她不得狂上天么?”
外头传来苏莹的冷笑声,“苏瑶,你别装不在了。伯父伯母不知道你去了哪儿,我可是知道的。”
苏瑶心烦得很,索性一把就拉开了门。
苏莹站在门外冷笑一声,“哟,可算开门了?”她脸上的笑容透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幸灾乐祸的恶意。
“你有事?”苏瑶淡淡瞥她一眼,声音没有温度。
“没事还不能看看你了么?做姐姐的想看看你,不过说起来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特意去第三区,你居然没在,我白遭一趟灰雾的罪呢。”苏莹又笑了一声,愉悦的笑声里带着更深重的恶意。
她继续说,“我可是好心好意来向你道喜的,苏瑶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这么久才开门?”
苏家一直没有什么所谓的手足情谊,要真是一母同出的亲手足倒还马虎能有那么点儿,像苏莹这种堂表亲的就别提了。
而且苏家的氛围和教育就那样,女儿被视为资源财产,于是兄弟瞧不起姐妹。
但可笑的是,姐妹还瞧不起姐妹。
明明都是货架上待价而沽的商品,却还是有苏莹这样的,自恃有点资质,于是只要谁的‘卖价’比她高,‘买家’比她的好,她就恨之入骨。
反之,只要不如她的,她就沾沾自喜扬眉吐气,自觉腰杆笔直,走路都带风。
苏莹这样的在苏家不是个例,就好像长辈们没把她们当人,久而久之,她们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人了,并且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倒是苏瑶这样由舅舅抚养教育长大,始终坚定人格不被物化的,才是异类。
其他堂姐妹大多和苏莹是一样的,所以就算对苏瑶没多大恶意,也没什么好感。
迦南以前还特意问过姚谦,‘瑶瑶明明就是一股清流,同宗同族的姐妹们不把她当成榜样也就算了,为什么还对她保持距离甚至抱持恶意?’
姚谦是这样答她的,‘小南,和你的名字不一样,这世界可不是什么迦南美地,而是活生生的泥潭地狱。在这地狱里,活得有多清醒就有多痛苦。就算瑶瑶愿意清醒痛苦地活着,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在地狱里醒来,也不是所有人都愿一再被提醒自己活得有多沉沦。’
所以,清醒地活着的苏瑶,她的存在便也一再提醒着苏家其他女儿活得有多沉沦。
道理迦南都懂,但此刻听着苏莹这话还是相当来火。
于是还不等苏瑶说什么,迦南就先怒了,“去你大爷!你有规矩!你有规矩你连道喜和节哀都分不清?你脑子被营养膏糊了吧!”
“营养膏?”苏莹并没因为迦南的怒语而生气,反而高傲轻慢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们家是吃天然食品的。营养膏这种平民用来果腹的东西,也就你家这种和平民相去不远的底层贵族才会挂在嘴边了。”
迦南听了这话差点没把嘴给气歪,刚想回怼,就被苏莹一把推开,苏莹资质不差,还算得苏家看重,所以在家族里吃香喝辣,养得那叫一个身强体壮膘肥身健。
迦南这种灵巧型的小个子完全比不了,哪里经得起她这一推,身子就往一旁撞过去。还是苏瑶眼疾手快,一把就将她揽到了怀里。
苏瑶身高腿长,正好能将身形娇小的迦南牢牢护着。
“你有事没事?有事说事。没事……”苏瑶脸色冰冷,声音更寒。她朝着门外抬了抬下巴,吐出的音节劈金断玉般铿锵冷硬,“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