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申时,安七才出了御膳房。或是白芷觉得安七能干,亦或是说掌司高月想留她多几时。因此安七晚了半个时辰才回到怜林阁。
“主子……”安七福身,一脸歉意道,“御膳房的大人多留了奴婢一会,没赶得及回来帮主子……”
林美人牵住安七的手,打断安七的话,笑道,“不必多说了,我知道的,再者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安七你就放心的去做你想做的吧。”
“主子……我……”安七低头看着林美人牵住她的手,手并不像皇家贵族的手一般白皙,手上有茧,是长期劳作留下的,而林美人从未在这深渊一般的宫中喊过苦,从未想过争夺帝王之心而失去本质,宁愿在宫中这般苦一辈子……
“咳咳,都说不必多说了,快去休息吧。”林美人从来慧眼识人,自然是知道安七在她怜林阁并非只是愿意做个宫婢如此简单,她不阻止,毕竟老死宫中也不是一个好结果啊。
天渐渐的漆黑,一弯明月坠在苍穹之上,隐约要陨落下来一般。
香薷那里也不肯让安七帮忙,所以安七早早的去了浴堂,又到了小厨房领了些吃食和肉,回了房间。
灵幽似往常一样扑进安七怀里,安七笑笑,放下手中的东西,点上灯。
不知哪儿来的微风吹着烛焰轻轻摇曳,投射下来的影子开始微微晃动。安七看着灵幽,又回忆起了和姐姐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也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情况下才流露出这种情感。
安七八岁以前的记忆不知何原因被一洗而空,只记得从八岁那年开始跟姐姐在组织里摸爬滚打,她是姐姐安宁的弱点,有杀手会趁安宁不在身边,抓住她威胁姐姐,而安宁总会拼尽全力保护安七,经常满身是伤,却又抱着安七,摸着她的头笑道:“阿七,别怕,虽然我不能一辈子在你身旁守护你,但是有我在的时候,谁都不能欺负你。我不在的时候,你若受伤,我便从那渣滓身上加倍讨回来;你若化为白骨,我便让其九族为你陪葬。”
五年,安宁为了保护安七,成为了玖赭大殿无人能及的最强杀手。
这五年,虽然艰辛,不易,可却也苦中做乐,和姐姐,和灵幽的甜蜜快乐的回忆,一辈子也忘不掉。可也正是五年前,安苧离开了,从那时起,安七就下定决心要变强,一定要变强啊,要成为姐姐为之骄傲的人……
安七打开了床底的抽屉,据说苏成命明日很可能出现在后宫荷池,无论确不确信,都要试一把,必须要抓住机会!
两套截然不同的衣裙首饰摆在面前。“皇上较为喜欢活力艳丽,年轻貌美的女子,这套华服将是你得宠的利器……”“苏成命喜爱清雅的女子,并不喜欢浓妆艳抹,光鲜亮丽的女子……”
安七将两套衣裙收了起来,该信谁,安七没底,只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去冒险,先接触到苏成命再了解他的喜好岂不是更加稳妥,且不说知道了苏成命的喜好,还可以知道是谁在对她说谎。
这一次,应该说是决定了她的命运。是生是死,去往何方。她早该知道,她的命运从不是自己主宰……
今夜,注定多梦。
微凉的风轻划过房檐,淅淅沥沥的声音,似是一场小雨,“嘀嗒——”,落在安七的心间,激起一圈圈涟漪。
第二日香薷一如既往的来找安七,见安七依然躺在床上还未起身,担心道:“安七姐姐,你怎么了,怎的今日这个时辰还未起身,可是身体抱恙?”
安七轻咳一声,点头。
“没事的,姐姐安心养病,我去跟李姑姑告假,她准答应。等我训练完归来顺便去药房拿些药熬给姐姐,如何?”
安七虚弱的轻哼一声。
“昨夜里是下了点小雨,正潮湿着呢,姐姐小心着身子,可别染上什么怪病”香薷皱眉,灵幽在她身旁转悠,似是不让她走,灵幽也是第一次对香薷这么友好。香薷觉着怕是灵幽也染上了病。
“咳咳,香薷,你先去吧……不必……不必担心我。”安七抬眼,脸色有些苍白,声音有些沙哑。
香薷会意,也就没有多在意灵幽的小动作了,小心的摸摸灵幽的头,一笑,心满意足道:“小幽,你可要好好看着姐姐,不要让姐姐到处走动啊。”
香薷看着灵幽,站起身,道:“姐姐好生照顾自己,我先走了。”
香薷傻傻一笑,离开了安七房间。直到脚步声渐渐远离,安七才坐起身来,摸摸怀中的白狐,似是在打趣道:“小幽,你说,香薷是不是很喜欢你呢?”
灵幽跳出安七怀里表示抗议。“好吧好吧,你就是开不得这玩笑。”
安七望着香薷离开的方向,叹息,如果香薷知道她真正的目的,又怎会如此待她。就像姐姐当初离开一般,早知姐姐是来此皇宫做这样的任务,她是千万要阻止姐姐的。
谁说杀手无情,不过是有要完成的事,有迫不得已的事。
安七换上宫装,来不及再歇息,便动身去了荷池。
这地的荷花被照顾的很好,随着凉风翩翩起舞的模样甚是可人,宽大的荷叶下藏着几只锦鲤在池中嬉戏。围栏是白玉做的,上面刻画着荷花的万千姿态,生动传神。
似是感慨这宫中造物之奇妙。做功如此精细,想必也是花了大价钱才能造做出来的吧。看来这君王,未必是个廉君。不过,要是沉迷美色,不问政事的君王,岂不是容易刺杀,姐姐怎的会对此君王生出情愫?
“哎哎,你们在此等也没用了,我刚刚才听人传话说皇上被陈尚书留下了,估计皇上这个月又不会来后宫了。”一个宫女昂头得意道,但依然还是精心装扮过的。
“啊……”“哎?不是吧……”“好不容易等到皇上在后宫露面的日子……”在这等待的都是一些想可以靠皇上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痴女,抱怨的窃窃私语,失望的议论。宫中就是如此,自私,欲望,贪婪,堕落……还有深不可测的心机。
安七一愣,陈尚书,大概就是那陈曼婍的爹了……如果这次皇上不来的话,又要等上一个月了……陈尚书?陈曼婍?莫不是去游说苏成命纳妃,怎会挑在这个时候?若是纳妃,她得要好好的准备一下了,唐锦霞和高月两人手上的权势就可以好好利用了。
安七笑叹一口气,心道这样也省事的多,将彻夜做好的伤疤肉胶贴在侧脸。见宫女们都渐渐离开,便不久待了。
正在不经意之时,在荷池的对岸,瞥见了一地兰花。安七停下脚步,她此生最爱兰花,在这寂寥的宫中竟然还有这片清静之地。
孤高如兰,淡雅如兰,幽芳如兰。这是儿时姐姐告诉她的。
安七勾唇,似是笑了,见四下无人,便使了轻功飞跃过了荷池。
这片兰花地寂静无比,恍若无人踏足,与那污秽的宫廷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
兰花茂盛之处坐落着一个秋千,安七心中自然欢喜,撕下脸上碍事的假疤痕,记忆中仿佛玩过秋千,再多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荷池本身就很少有人经过,这片兰花地更是鲜有人知。安七放心的坐上秋千,用内力使秋千荡了起来。
兰花的幽香沁人心脾,安七十分放松,这样的日子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了,安七笑靥如花,眉眼终于在此刻无人之时得以舒展,此时她的无忧无虑,就算没有见到皇帝,也觉不虚此行。
安七闭上双眼,轻轻启唇,直忆得书上的一段,细细念来,“兰为王者香,芬馥清风里。从来岩穴姿,不竞繁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