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都咸阳。
时至子夜,阿房宫里仍然是一片灯火通明。
蜡烛燃烧着,发出滋滋的声音。
內侍和宫女们全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响动,生怕惊动了龙椅上那个玄色长袍的男子。
“这些六国余孽真是活腻味了,居然敢趁着赈灾的档口,贪污粮饷?李斯,这就是你对寡人说的四海升平?躬逢盛世?”
嬴政脸色铁青地将奏章摔在地上,目光中露出寒芒。
自平定天下以来,他励精图治,夙夜忧寐,为的就是给后人开拓万世之基,建立一个永恒帝国!
因此,他才自称始皇帝,想着万世霸业自此而始,国祚万代,延绵不绝。
哪想那些六国贵族后裔们却还不知足,依然仗着自己出身高贵,鱼肉百姓。
“他们这是想做什么?逼寡人做暴君么?好啊,李斯,你现在就传寡人命令,凡涉及此次贪污弊案之人,诛九族,绝不姑息!”
“陛下,您先消消气,赈灾的事情,臣已经派人下去处置了,天下方定,这时候刺激那些六国贵族们,恐授人以柄,还望陛下三思!”
李斯将散落在地上的奏章一件件捡起来,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仅仅一晚,因为赈灾贪污一事,就已经处置了三百六四人,再这样下去,人心惶惶,到时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乱子呢!
嬴政叹了口气,在台阶前坐了下来。
“爱卿的顾虑,寡人又何尝不知,只是这打天下容易,治天下太难了。那些六国旧人,全都是这个国家的蛀虫,杀不得,也放不得,要是能有人明白寡人之心就好了。”
看着李斯手中那一摞奏章,嬴政一脸苦笑。
这几天的奏章,不是哪里有灾荒,就是哪里有人贪污渎职的,又或者起兵叛乱的。
就没一个能让寡人轻松片刻的么?
听嬴政这么说,李斯也是一脸冷汗。
这几日,朝廷上下,宫廷内外,全都是一副风声鹤唳的模样。
就连后宫也有半个月没有得到圣眷了。
自己这位老板是什么脾气他太了解了。
如果下面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惹恼龙颜,那么首当前冲的,就是他这个丞相。
突然,李斯翻到了一片来自泗水郡的奏章,眼前猛地一亮。
“启奏陛下,这里还真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哦?还不快拿来看看,要还是那等聒噪之事,就罚你半年俸禄!”
李斯一路小跑过来,恭敬地将奏章递了上去。
嬴政接过奏章,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一阵惊讶之声,接着仔细看了下去。
片刻之后,他意犹未尽地将奏章放下,喃喃道:
“这个‘芙蓉托’是何物?竟如此值钱?那个叫做楚阳的小子好生厉害,仅仅凭着这个东西,便赚了万贯身家?”
“御史已经派人将‘芙蓉托’送了过来,臣这就派人去取!”
李斯冲旁边的一个內侍招了招手,那人便快步走出殿外。
嬴政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在了奏章上。
“对于奏章上的两首诗,你怎么看?”
李斯想了想,回答道:
“说实话,臣更喜欢第一首,尤其是那句“醉卧沙场君莫笑”,深得我老秦人精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这首诗听着极为痛快!
至于第二首,美则美矣,就是有些儿女情长了。”
“那如果寡人却偏偏喜欢第二首呢?”嬴政有些玩味道。
“这怎么可能!”
李斯一脸惊讶地看着嬴政。
谁都知道,这位老板可是一个五百年难得的雄主,这样的人心比天高,俾睨天下,怎么会把这种儿女情长的东西放在心上?
难道这首《明月几时有》还有什么自己体会不到的意思?
“哎,看来爱卿对于这诗词一道,还是火候未到啊……”
嬴政难得有些得意,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这头四句看似在谈论月亮,实际上却是在呼唤明君啊……”
“尤其是这一句,高处不胜寒,这不就是寡人处境的真实写照嘛……这个叫做楚阳的人,倒算是寡人的半个知音了。”
“至于最后那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就是希望寡人可以活到万年之久,这样他就有机会跑来给寡人效力了么?”
嬴政越想越是觉得畅快。
“表面上是借景抒情,实际上却是托物言志,这分明是一首明志诗,这个叫做楚阳的年轻人,分明表达着对寡人的期盼啊!想不到寡人在民间竟有此等威望,来人拿酒来,寡人今日要一醉方休!”
“这……”
听到这里,李斯一脸懵逼。
原来诗词还可以这样解读?
不过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陛下说是明志诗,那就一定是明志诗,不会有错的!
他默默记住了“楚阳”这个名字,陛下似乎对这个年轻人格外看重,有机会一定要交好一番。
没过多久,便有內侍取来了美酒,嬴政连饮三杯后,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爱卿,你怎么看他与那悦来轩一事?”
“难道陛下这是想帮帮这个楚阳?”
李斯观察着嬴政的神色,斟酌道:
“单单凭着‘芙蓉托’便能赚出万贯家财,这楚阳确实有过人之处,只是这一局,恐怕他还是要输了。
那悦来轩自前朝时就已经闻名天下,家底颇为雄厚,两边打价格战,宝来阁根本毫无胜算,眼下也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说到这里,他看着嬴政,小心翼翼道:
“陛下,莫非是想帮他?”
“毫无胜算?哈哈,这次爱卿可看走眼了!”
嬴政从旁边翻出另一个奏章,随手扔了过去。
“你仔细看看吧。”
李斯接过奏章,连忙看了起来。
“什么!那宝来阁派出去的那些马车拉的全都是空箱子?怎么会这样!”
能担任一国丞相,李斯自然不傻,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一脸震惊。
“难道说之前那楚阳放出去的消息都是假的?他并没有将货物朝着泗水郡铺开,而是诱骗悦来轩压低价格?”
“嘶……好狠的手段!如果奏章说所言属实,那么按照现在的行情,悦来轩每卖出一套‘芙蓉托’,就要亏损一百多文,他们连续十几日,向周边疯狂拓展市场,细算下来,亏损已达三四十万文,这已经超过了悦来轩大半身家了!”
李斯额头上留下一抹冷汗,心想自己易地而处的话,恐怕会气得吐血吧!
“你以为这就完了?呵,人家可没打算只是让悦来轩亏些钱而已啊。”嬴政打趣道。
李斯微微一愣,突然响起了宝来阁送出去的那些空箱子,一脸悚然。
他颤抖地说道:
“难……难道那些空箱子是为了回购悦来轩的货物?可是……这样一来也没有意义啊,只要悦来轩占据了市场,这一局他们就立于不败之地,前期亏再多的钱,都是能赚回来的。”
嬴政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放下了奏章。
“如果寡人猜的不错,这个楚阳一定还有后手,那才是真正的杀招!只可惜后面看不到了。”
李斯点了点头,对于泗水郡后续的事情也有了一些期待。
嬴政想了想,便下了一道旨意。
“传令下去,以后凡泗水郡之事,可八百里加急上奏于咸阳,寡人要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喏!”李斯领旨,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今晚幸亏有楚阳的事情顶着,要不然陛下的火气估计要发在自己身上了。
这个楚阳究竟何方神圣,居然能够简在帝心,要发达了呀!
李斯离开后,嬴政困乏地打了个哈欠,眼看夜已至深,这时之前那个內侍也将一个布包裹拿了进来。
“这便是那‘芙蓉托’?”
想到奏章上描述的此物的作用,嬴政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
“你速速将此物送到后宫,让她们穿戴整齐,寡人随后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