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与其说是监控室，不如形容成暗房更合适。

所有的照明，都源自于面具人头顶上方一盏昏黄的灯。他身旁的墙上贴着数十张人像照片，图钉和红线组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图。而照片里几乎都是格林市高层，有市长陆闻澜，有余勒，还有他——周亦焰。

当发现有入侵者，面具人关掉了对面的显示屏，而后缓缓地挪动旋椅，转过身子。他的右腿已经干瘪萎缩，像一根畸形枯槁的树枝，他用略带沙哑的原声说道：“你好呀，小周先生。余勒他……真的让你子承父业了？真可惜，你年少有为，去哪里不可以，非得留在这个凶多吉少的地方干什么？”

周亦焰闻言，轻轻摘去面具：“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了。”

对方也卸下面具，而后拄着简易拐杖站了起来。面前的那双眼睛沧桑混浊，却依旧有不甘熄灭的火种在燃烧着：“当然知道，你长得很像你父亲。”

说到这里，他扭曲地笑了：“小周先生，你以为这里是我的控制中心，对吗？不不，你错了，那些狙击枪的射击程序我早就已经设定好，到了指定时间，不管发生了什么，它们都会冲着那些医生疯狂扫射，会议室里一定是血肉横飞的场面，就像……”

他咧了咧嘴角，发出阴森的笑声：“就像你父亲坐的汽车爆炸时那样。”

控制大厅里，余勒拿着照片快步走到陆闻澜身边，呈递给他看道：“市长，我查到面具人的真实身份了，是程烨。”

虽然过去了十年，余勒仍对这个名字记忆犹新，当初他到司法部办的第一件案子，便是银行家程烨的索贿案。涉案金额巨大，牵扯到的官员众多，再加上串供严重，光是查找证据就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而在这期间，他也永远地失去了他最要好的同僚周醒。

到了举证阶段，由于真正能把程烨锤死的证据太少，他最终也只被轻飘飘地判了二十年。后来因为右腿肌肉组织坏死，落下严重残疾，还成功地申请予以监外执行。余勒猜测过那起汽车爆炸案是出自程烨之手，也猜测过他会报复，只是没猜到，他竟然和腹蛇组织有联系。

陆闻澜皱眉道：“他想干什么？为自己平反？”

“或许是，但也不全是。”余勒回答：“市长，我们不能再以正常人的思维来揣测他了，而是应该把他当作一个疯子，跟疯子交涉，是没什么公平可谈的。”

他微微一顿，语气中多了一丝决绝：“请您准许由我来处理这件事，我向您保证，会把损失降低到最小。”

酒店的对峙之中，周亦焰望着程烨，异常淡定地质问道：“照你这么说，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承认杀害了我的父亲？”

“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呢？”程烨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是个废人，没什么未来了。我既然策划出今天的绑架案，也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话到一半，他忽然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而后喘息着继续说道：“一年前，腹蛇组织通过内线找到了我，说可以帮助我提前出狱，而前提是加入他们，共同对付市政厅。我很快就同意了，趁我还没老到不中用，有些该报的仇，还是得接着报的。”

说到这里，他猛地向前一步：“年轻人，你以为真正杀了你父亲的人是我吗？！不，不是的，是余勒，如果你父亲当年不替他上那辆车，那现在死的就是余勒啊！一命偿一命，你该把余勒给杀了！”

看着周亦焰锐利的眼中忽然多了一丝沉痛，程烨像失心疯一般吼道：“今天晚上，我要毁了那个关了我整整十年的监狱，还要拉着这些精英们一起跟我陪葬，谁都阻止不了！就算你现在一枪崩了我，该死的人还是会死！”

几乎在同一时间，格林市高级监狱的自动铁门缓缓打开，三名狱警押送着一个穿囚服的男子走出大门。而一百米开外的电线杆下停着一辆面包车，车窗涂上了反光玻璃，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狱警按照吩咐将囚犯送至车前，随着车门“哗”的一声被拉开，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直接把囚犯扯了进去，继而又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下一秒，车子发动引擎，飞一般地开了出去。可还没有行驶50米，它就猛地调转了车头，直直朝监狱大门冲了过来，两边车窗同时打开了一丝缝隙，几支步枪从缝隙中架了起来，开始对着外围疯狂扫射，那三名狱警防备不及，纷纷中弹倒下。

这时候，站在市政厅落地窗前的余勒迅速下令道：“引爆！”

只听“砰”的一声，车子还没开到监狱门口，就直接原地爆炸，金属碎片和人体残肢顿时四处飞溅。很快地，现场蹿起了几米高的火焰，熊熊的火舌在夜幕之中格外显眼，犹如一场盛大的祭祀。

相比之下，酒店的气氛显得安静多了，周亦焰望向程烨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就在一分钟之前，原本你安排去偷袭监狱的面包车中途自爆，因为余勒在囚犯身上藏了微型炸弹。这下你满意了么，十年前，你送了我们一个汽车爆炸，现在礼尚往来，我们还给你了。”

见程烨变了脸色，周亦焰接着说：“还有，你别忘了，即便提前设置好了狙击枪，那也要由程序控制，在大面积停电的酒店里，唯一还在运转的设备就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靶子，一找就能找到，等我们查到了ip地址，再把你所谓的射击程序黑掉，你还能做些什么？”

程烨听罢，或许是心虚使然，他的眼神迅速停在了桌面的一个小键盘上。周亦焰见状，直接掏出手枪，连续扣动数下扳机，把键盘打了个稀巴烂，随后对着一脸震惊的程烨淡淡一笑道：“不好意思，你上当了，谢谢你告诉我控制装置在哪里。”

“周亦焰你——！”程烨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着他扑了过来，而周亦焰轻松地侧身避开，随即反剪住程烨的双手，再从墙上扯下一条红线，把他的手死死捆在旋椅扶把上。

当一切几近结束时，他俯下身子，凉薄地说：“抱歉，我没时间给你准备遗言，等你下地狱之后再慢慢想吧。”

说完这句话，周亦焰径直离去，只是在经过房间大门时，他将手中带有磁铁的爆破装置吸附在了门上，随即对着耳机说：“辛医生，可以按按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