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卿心想不过是一支普通的毛笔,便随口一问。
“这毛笔怎么卖?”
“这个啊,你给……”
摊主是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做这行快有三四十年,听到林少卿问价,那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个不停。
接着,他笑吟吟的竖起五根手指:“这个数。”
林少卿不以为然的说:“五十啊,倒也不贵。”
不料,摊主面色一改,动作浮夸的大叫:“什么五十,五千啊!”
“这么贵!?”
林少卿万万没有想到,一只平平无奇的毛笔居然要卖五千的高价。
“美女,不要以为我讹你,见你一眼看中这只毛笔,想必也是行家吧。”
“这支毛笔可是大有来头!”
“我们江浙地区人杰地灵,出了不少历史名人,国学大师章太炎,听说过吧。”
“他就是鲁迅的老师,当年反清的中流砥柱。”
“就是这支毛笔,写出多少嫉世愤俗、救国救民的大好文章。”
“单论这点,五千,贵吗?一点也不贵,不是看在美女气质优雅,是个文化人,别说五千,就是五万,我都不卖!”
好家伙!
摊主如数家珍一般,毫不停息的话语狂轰滥炸。
加上那夸张的肢体动作,以及言之凿凿的口气,真就把外行的林少卿给镇住了。
林少卿吃惊的捂住小嘴。
没想到这一支毛笔有这么特殊的历史背景,不过送给出自名门望族的奶奶还挺合适的。
摊主混迹古玩城多年,早已练就一门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看林少卿表情变化,立马知道客人动心了。
然后,他像是做贼一样,左右瞧了眼,故意压低声音的说:“大美女,看见笔管尾端刻的这两字没有?”
“秋千!”
“当年,章大师为了躲避清廷的追捕,不得已用的笔名。”
“这,可真是宝贝啊!”
摊主那个生怕被人发现的语气,以及一本正经的神情,足以让旁人信以为真。
章太炎作为一代国学大师,不仅是语文课,还是历史课,在教材上屡屡出现。
而且是江浙地区近代大名人之一,这支毛笔竟然是他的,那价值可就高啦。
此时,林少卿已经信的十足,心急火燎的想要尽快买下。
但她刚要掏钱时,却是听到一个冷声怒叱。
“荒谬!”
“章太炎为人孤傲,对清廷极尽嬉笑怒骂,何曾惧怕过鹰犬的逮捕。”
“秋千这个笔名,是你给他取的?”
摊主立时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凡是混古玩圈子的商贩,无不是生编硬造的能手。
只要是个物件,不管是现代工艺品,还是古董文玩,他都能给你讲一个不同凡响的典故出处。
因为任何东西,哪怕沾到一点点大人物的光,那这物件身价就会水涨船高。
比如皇帝的尿壶,就是如此。
摊主初见林少卿的衣着打扮,知道是个小白,所以想借着文学大师的名头抬抬价。
不曾想到,旁边竟然有个不好糊弄的人,但他一个奸商怎肯轻易死心。
“哎呦,小哥,不懂别乱讲话。”
“这支毛笔绝对是章大师的,我可以发誓!”
说着,摊主便竖起三根手指。
叶天生轻蔑的说:“你算什么东西,你的誓言值几个钱!”
摊主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对待这些没良心的商贩,叶天生是一点情面不留。
只要有利可图,这些商贩别说发毒誓,就是把脑袋搁断头台上都敢做。
摊主瞥了叶天生一眼,心想这个青年是行家无疑,自个那点小计俩估计骗不了。
小眼珠子又转了几圈,接着他一咬牙,做出一副非常心疼的表情,叹气道:“算了,最近不是家里有人住院,一时太缺钱,我也不会贱卖,给个四千五拿走吧。”
话音刚落。
叶天生淡淡的说道:“五百。”
摊主立即眉头紧皱,表情凄凉,摆出苦大仇恨的样子,但那心底里则是偷偷的暗爽。
做生意的最怕什么?
最怕没客人!
客人都没有,不要说卖多少钱,就是送也没人要。
更重要的是,不怕你不买,就不怕你问价。
不怕你问价,就怕你不还价。
特别是古玩这行当,不比街市卖菜,只能赚个辛苦钱,要么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好比这支毛笔,其实是他在老城区街道收回来的,连同一些旧书、旧家具打包,总共不到一百块。
就算是五百卖出,那也有五倍的暴利。
虽然五百吃不了半年,但也总比半年不开张来的好。
摊主心里美滋滋,可脸上仍然苦巴巴的,装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像拨浪鼓似的猛摇头,嘴上则是喋喋不休。
“这哪行,我说帅哥你还价忒狠了吧,哪有砍到零头。”
“看你这样子,没点诚心买的意思。”
“这个章大师的毛笔,之前好多人都跟我询过价,唉,要不是家里的人急需钱,又要给孩子们上学的伙食费,我根本不可能摆出来卖。”
叶天生依旧神情清冷:“六百。”
摊主眉头紧皱,摇手道:“太低了。”
“七百。”
“兄弟,你瞧瞧这毛笔的雕工,光这个都不只七百。”
“八百。”
“还是太低了。”
“九百。”
“兄弟,这一支竹雕毛笔图案纹饰布满器身,雕刻简练、古朴大方,好歹你也给多点……”
“八百。”
“哎呦,你怎么越给越低呀。”
摊主一下子愣住了
他跟客人们谈价还价过无数次,可从未见过像叶天生这种奇葩路数,前面还一直抬价,后面又压起价来。
摊主继续道:“兄弟,我不吃饭,家里人也要吃的,再给多点吧。”
叶天生冷冷的回道:“七百。”
一旁的林少卿则是有点鄙夷,对一个男人为几百块在街头争得面红耳赤也是觉得失望透顶。
果然,这个名义上的老公只会丢自己的脸面。
为何自己的命运如此悲惨?
嫁给这样一个没用的废物男人。
摊主眼看软磨硬泡也拿叶天生没法,但又想卖个高价,于是把心思放在林少卿的身上。
“我说兄弟,你长得一表人才,身旁这位美女更是惊艳全城,放在古代绝对比什么西施、貂蝉美上一条街。”
“现在太阳又大又毒,让这位大美女搁这里站那么久,腰酸腿麻,满头冒汗。”
“连我这个外人瞅着都觉得心疼,难道你忍心看着女友遭这份罪吗?”
这话让林少卿听了,犹如春风拂面,瞬间对眼前这个市侩的摊主生出一点好感。
女人嘛,下至八个月大,上至八十岁,对这种赞美都是毫无抵抗力可言。
就在“我买”两字刚到林少卿的嘴边,却是被叶天生抢先压了下去:“你这张嘴不错,很讨喜,那我多赏你三百,凑足一千。”
什么!?
林少卿闻言,心头顿时满满的怒火。
本小姐的美,只配多给三百块?
摊主此刻暗自窃喜。
想要搞定一个男人,就得先把他背后的女人搞定。
不过美言几句,便能多赚几百。
隔壁几个地摊老板,几乎都想过来拜师学艺,原来还能这么做生意。
这让摊主更有底气的说:“兄弟,一千的话,还是有点低,要不……”
不料,叶天生斩钉截铁的打断道:“九百,多一句废话,就少一百。”
摊主立马闭上嘴,生怕叶天生又砍价。
“我来买下,宴席都快要开始了,还为这点小钱跟人家吵这么久。”
林少卿说完,随后从包里拿出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抽出十张给摊主。
摊主一手接过钞票,不由地长吐一口大气,大感自个像刚跑完马拉松一样疲惫不堪。
可是这笔买卖总算以一千块成交,接近十倍的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