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落下,枪声响起,时间好像停滞了,所有的一切都缓慢而清晰。
不远处男囚高喊,“万岁!”“万岁!”的声音,清晰的传过来。
张清如甚至都能看到子弹飞向自己,她下意识的想要躲闪。
身边的苏欣突然紧紧抓住张清如,把她定在原地,不让她乱动,子弹擦着张清如飞过去。
李阿妹却应声倒地,胸口瞬间被鲜血染透。
枪声过后,周围的人已经死伤一片,只有张清如和苏欣还站在原地。
张清如惊恐又疑惑的望着走过来的老田。
“我就说,你们是真‘红党’。”老田指着她们两个。
“我们不是。”苏欣矢口否认。
“你们不是,谁是?开枪毙人这事儿,我这些年见多了,女人开枪时能站着不动的,也就只有你们这些女‘红党’,我是佩服,佩服啊。”老田竖起大拇指。
“我们不是‘红党’。”苏欣坚决否认。
“是不是,不重要啦,反正你们上面有人,这个倒霉女人……”
老田看到李阿妹还在挣扎,不耐烦的掏出手枪,对着李阿妹头上补了一枪。
张清如看到李阿妹的头骨被击碎,白色的浆汁混杂着鲜血飞溅起来,她甚至能感觉到鲜血溅到脸上时的温度,能嗅到鲜血的腥气。
这一幕太过可怕,张清如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苏欣撑住了自己。
张清如睁开眼睛的时候,夕阳从窗子里照进来,显得很温暖。
刑场上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象。
但终究不是幻象,血腥味依然萦绕在张清如鼻尖,“呕。”
张清如跳下床,扑到墙角,想要吐,可胃里空空,什么也吐不出来,她只能趴在那里不住咳嗽。
苏欣倒杯水递给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喝口水,缓一缓。”
“我好像做了个梦。”
“你不是做梦,我们刚才陪刑了。”苏欣扶张清如坐起身,简单的介绍情况。
张清如想起狱警头头手里的‘自白书’,如果她在那张纸上留下名字,现在会不会也……
她忍不住抬手擦了擦脸颊,血溅在脸上的感觉依然很清晰,张清如忍不住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李阿妹真的死了?”
“是。”苏欣点点头。
“她签字了。”张清如还记得老田说过的话。
“那种人的话,难道会诚实吗?”
“难道签字的才会被杀?”张清如觉得很疑惑。
“不。”苏欣停顿了一下,“那个叫老田的狱卒告诉我,只有我们俩签字才会被枪毙,不签字,他只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苏欣再次停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李阿妹……,签不签字都会死。”
苏欣点点头,“宁错杀,不放过!”
“那为什么放过我们?”张清如依然疑惑。
“你我也都没有招供,而且家里都请托了得力人士,典狱长怕上司追究,不想得罪贵人。”
张清如靠着墙坐着,眼神迷茫的看着前方,“我以前知道司法黑暗,但没想到黑暗到如此地步,现在算是亲身经历到了,不知道这黑暗的世界,哪里才有光明。”
“出去了,你可以慢慢找。”苏欣拍拍张清如的肩膀。
“出去?我还能出去嘛?”张清如不相信自己还能活着离开这囚笼。
“当然,你我两家都托了关系,很快会把我们放出去。”
张清如摇摇头,“我家里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也许是你的亲朋好友,或者是你帮助过的人报恩呢。”
张清如摇摇头,随口问道,“你呢?是家里人出钱托关系嘛?”
苏欣笑着摇头,不露痕迹的转换话题,“与其想谁救你出去,不如想想谁陷害你进来的。”
‘黄老板’‘露露’这两个李阿妹临死之前提到的名字,浮现在张清如的脑海。
“姓黄的老板那么多,上海舞厅里叫露露的舞女有几打,怎么知道谁要置我于死地?”
“你张清如在上海滩也是赫赫有名的女律师,收集线索很有些人脉,怎么会找不到呢。”苏欣倒是对张清如很有信心。
“算了,找到又怎么样?”张清如斗志全无,她也不知道从第几次受刑,人开始变得麻木,不再想要努力做些什么,只想活着。
随后的几天,狱警头头老田突然对张清如和苏欣,特别是苏欣,特别热情,称得上是百般奉承。
苏欣对他的奉承不为所动,依然对他视若无睹,老田不想冷场,开始和张清如搭话。
“兄弟我也是听上面的安排,二位大人有大量,把小人就当个屁……放了吧。”老田笑得满脸全是褶子。
张清如也不想搭理这个凶残的‘刽子手’,装作听不见,把头转向一旁。
没想到即便没有人搭理,老田依然能接着说下去。
“你们这种念过大学的女学生,家里有钱有势,都是家里的娇小姐,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舒服,怎么和‘红党’那帮穷鬼混在一起呢?”老田摆出普通聊闲话的样子。
张清如知道老田是在套自己的话,这是牢里常用的手段,她早就知道,自然不会上当。
她没料到的是,苏欣挡在她身前,警惕的盯着老田,“我们不是红党!”。
“行,行,行,你们不是,你们不是,反正过两天牢里的‘红党’处理完了,你们就该出去了。”
张清如注意到,苏欣听到老田的话,背抖了一下,但也只有那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你又想吓唬我们?”苏欣语气里充满不屑。
老田连忙摆手,“不敢,不敢,以前那是不知道您的身份,如今知道了,哪还敢对您不恭敬呢,我是想说,这两天你们家里人来接你们了。”
老田弓着腰退出牢房,对着等在外面的手下,不耐烦的挥挥手,典狱长让他套取两个人口供的任务,他还是没完成。
这两个‘女红党’嘴巴紧得很。
监狱里有‘红党’嫌疑的犯人,陆陆续续都被送上刑场,再也没有人回来。
苏欣每天都会站在窗边,目送那些人走上囚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