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如钧一大早便出了门。
沈临烟则一头扎进厨房,用她精湛的厨艺做了些吃食,装盘放入食盒以后,刚好临近饭点。
她寻了套小厮衣服,打发走碧萤,拎着食盒便去了军营。
“站住!”军营门口的士兵手持两把剑交叉拦住了沈临烟,“军营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开,否则格杀勿论!”
沈临烟并没有被这凶悍的声音唬住,非常自然地掏出一块太师府的令牌,道:“小人乃是沈如钧沈将军的家仆,奉命前来送饭。”
她特意查过,这个时代的军法制度还没有那么完善和严格,目前不仅允许军官的家仆送饭,而且都不用搜身,只是对食盒内的东西要验毒。
但她不知道,沈如钧御下极严,决不允许外人入内。只因她拿的是沈家的令牌,守门士兵看在沈如钧的份上给她放了水。
沈临烟顺利进入军营。
临近午时,营中的士兵大都结束了练习,结伴从演武场离开,兵器拖在地上发出摩擦的声音,留下一道道白痕。
沈临烟分析了一下人流走向,判断出了演武场的方向。演武场是一个时代兵器的陈列场,是她了解这个时代兵器的第一站。
烈日灼目。
演武场上,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相对而立。二人均穿着演武服,袖口被皮护腕和绑线紧紧扎起来,利落而英武。
“听闻承阳王十四岁便领兵作战,武艺超绝,一直没有机会领教。难得今日天气晴朗,是个练武的好日子,望王爷赏脸赐教。”
这声音不卑不亢,其主人俨然是右军将军沈如钧。而他对面,则是前妹夫燕承瑾。
燕承瑾瞥了一眼在南楚并不难得的大太阳,双手背在身后,失笑道:“沈兄是想为妹妹出气?”
沈如钧没有反驳,伸手从兵器架上拿出一把长枪,枪尖直指燕承瑾,“王爷与沈家早先便有来往,若是喜欢霜儿,何不早些求亲,为何娶了临烟,又毁霜儿名声?”
“果是为了此事。”燕承瑾俊秀清贵的面容露出无奈之色,“沈兄也信外面的谣言么?本王对沈欺霜绝无心思。”
他倒是不怪罪沈如钧对他不敬,也知道沈家整个家族就这两个女儿,全搭在他手上,沈家不可能毫无怨言。他很清楚,沈如钧用打一架的方式发泄怒火,反而是光明正大且安全的。
既然如此,他乐意奉陪。
若在平时,沈将军和承阳王的对战必然很多人围观,但沈如钧早已打发了士兵们,这里的动静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沈临烟找到演武场的时候,这两个人还在你来我往斗得不分上下。她迎着太阳眯起眼睛细看,才认出是自己的哥哥和前夫,不禁暗叹此次不能仔细察看兵器了,还得应付了这两人才是。
沈如钧一眼便看到了这小厮打扮的人,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停了战,走向沈临烟,厉声道:“你是谁的家仆,谁准你进来的?”
燕承瑾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饶有兴味地看过去,多亏了这小厮闯入,否则还不知道要和沈如钧打到什么时候,是输是赢都不合适。
如果不是长期呆在军工所,沈临烟一定会被沈如钧的气势震慑。现在她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有一点熟悉和亲切。她扬起笑脸,把手中食盒向前一推,道:“哥哥,这是我亲手做的,送来给你尝一尝。”
沈如钧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妹妹。
“军营重地,岂是你一个女子能来的地方?”他板起脸来教训道,手却自然地接过了食盒。这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临烟第一次下厨,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沈临烟扯住沈如钧的袖子晃了晃,笑容在阳光下很是明媚,“哥哥,南楚律法有云,军官家仆可以送饭,我可没有违反规定。”
沈如钧瞪了她一眼,“以后不许再来,我管理的军营严令禁止外人入内。”
沈临烟扁起嘴,正想茶里茶气地撒个娇,眼角突然注意到渣男前夫还在,立马收了表情,道:“哥哥先吃饭吧,我要饿死了。”
沈如钧叹了口气,顺着妹妹的余光看到了被晾在一旁的燕承瑾,这位毕竟是摄政南楚的实际掌权者,他淡淡邀请道:“承阳王一大早便来军营视察,想必十分辛苦,若不嫌弃,不如留下来一起用个午膳吧。”
燕承瑾微微颔首,“恭敬不如从命。”
沈如钧:……
他只是客气一下。
沈临烟的小脸垮了垮,和前夫一起吃饭,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但为了自力更生,发家致富,她还是忍了。她知道,燕承瑾才是南楚军方的最高领头人,得罪了他,她可别想再混进来了。
三个人气氛诡异地坐在了一起。
沈如钧打开食盒,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令人食指大动。
燕承瑾波澜不惊的眼底闪过一丝好奇。娶了沈临烟的一年,是他公务最为繁忙的一年,再加上本就不喜欢沈临烟,所以很少和她有什么交流,也从未听说过她会下厨。
一人一筷子送入口中。
沈临烟有点紧张地看着沈如钧。为了这餐饭,她提前打听了他的口味,还根据军人俭朴艰苦的行军生活把饭菜做得十分精简。
沈如钧惊讶地看着妹妹:“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饭?”而且味道居然还十分不错。他又多吃了几口,细细品味,是真的不错。
燕承瑾神色依旧波澜不惊,心中却暗暗点头。这味道虽算不上绝顶美味,但若作为军人的食物却非常合适。
沈临烟观察到了肯定的反应,心里松了一口气,有戏。
她笑道:“这些饭菜是我特意为哥哥和军中兵士研究的。少量的肉搭配豆类,主食再加一份汤,简单易做,营养充足。而且在味道方面不会太过鲜美导致过于享受,也不会过于寡味以至难以下咽。哥哥还满意的话,可以考虑一下让我来教军中厨子,作为行军餐改善一下伙食。”
燕承瑾闻言,俊秀的眉头微微蹙起,面上闪过不喜之色,淡淡道:“行军出战,干粮能够充足便已是万幸,哪里去找充足的肉类作为行军餐?若是大老远运过去,早已腐烂,难以食用。沈小姐是闺中女子,不知深浅便罢了,最好不要异想天开。”
沈如钧也点头,语气严肃了许多,“女人不要掺和行军打仗的事情,乖乖在家待着就是了。”
沈临烟吃了个钉子,也不气馁。她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在这种时代,她一个女子一上来就想掺和军营里的事情,能顺利才怪了。
只有拿出切实可行的计划,才会被真正重视起来。
她夹起一块肉片,淡淡道:“承阳王担心的事情确实是个问题,但并不是没有解决方法。光是肉类的运输和保存这一问题,我就有两个方案可以解决。”
这下沈如钧也皱了眉,“烟儿,不要胡闹。即便你能够解决这一问题,肉也是代价高昂的食物,士兵并不是非吃肉不可。如果能够给将士们顿顿有肉,我们早就这么做了,还用等你说?”
沈临烟咀嚼着肉片,她理解沈如钧的话。在这一时代,家禽养殖还没有扩大,只有鸡、鱼和猪算是能够供应于市的家禽,而且并没有形成养殖规模,产量远不如粮食之类的。
她前世虽然是军工厂的设计师,但自小跟着爷爷奶奶在农村长大,对于种地和养殖再了解不过了。当下心念一转,又想出了致富新招。
“哥哥所言不虚。”沈临烟道,“如果我也能解决肉的产量和养殖问题呢?哥哥你想一想,战士们在边关抛头颅洒热血,却连口肉都吃不上,营养跟不上,身体素质低下,再如何练兵,战斗力又能高到哪里去?”
沈如钧看着大言不惭的妹妹,对着燕承瑾摇头苦笑,“难怪你要与她和离,这丫头着实过于自信了。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能懂畜牧养殖,又如何懂行军状况,竟也在此大放厥词。”
沈临烟揉了揉太阳穴,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二位何不先听听我的方案,如果不行,再教训我也不迟。”沈临烟从袖口套出一张纸和一根烧成炭的树枝,往桌上一铺,“不知哥哥可听说过桑基鱼塘?”
随着沈临烟的炭笔在纸上越画越多,沈如钧和燕承瑾的面色逐渐严肃起来,“重视”这一情绪仿佛积水在他们眼中越积越多。
如果这一方案能在全国适宜的地方推广,那么不仅畜牧养殖业,蚕桑丝织业也可以得到发展,南楚的经济实力将会大大提高,国家有了钱,自然便于提高军事实力。
而且沈临烟讲解十分详细,显然是充分了解过南楚的各种状况的,将桑基鱼塘方案和南楚实际情况相结合,十分具有说服力。
燕承瑾仿佛第一天认识沈临烟似的望了她一眼,难道嫁给他的一年,是他让宝珠蒙尘了吗?他随即否定了这一想法,不会,过去的沈临烟和现在的样子判若两人。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沈如钧也被自己的妹妹震惊了,忙拉着她,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那你说的解决肉类运输的方案呢?”
沈临烟抱着手臂,傲娇地“哼”了一声,“桑基鱼塘都还没推广呢,就开始想着肉类运输和保存了,哥哥可不要太异想天开,大放厥词。”
这话竟原模原样地还回来了。
沈如钧和燕承瑾对视一眼,均无奈一笑。谁让这丫头提出来的方案,是能影响整个南楚经济的大事呢?何况她傲娇的小模样,也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燕承瑾拿着那张图纸,起身道:“本王这便将方案上报皇上,如能实行,必有重赏。”
沈临烟听到“重赏”,眼睛顿时一亮,也忘记了对前夫的唾弃,对燕承瑾露出笑意,“那就不送了。”
燕承瑾:……
好像早就盼着他走似的。
沈临烟被沈如钧嫌弃着进了军营,又被宝贝着带回了家。
一进家门,便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满腔喜悦顿时被压了下去。
“哥哥,你回来了!”沈欺霜像个快乐的兔子,飞快地扑到了沈如钧怀里,眼角红红地看着他,“霜儿总算见到哥哥了。”
沈如钧宠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霜丫头,哭什么,又受什么委屈了?”
沈临烟揉了揉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万分嫌弃地盯着他们。明明是堂兄妹,搞得比亲的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