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林南召的童洛锦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有幸成为他的弟子,喊他一声“师傅”。
林南召待她如父如兄,她怕父亲,却更敬林南召,她亲阿娘,却更黏林南召,她的心事——那些无法对着父母亲友言说的心事——都曾一一说给林南召听。
林南召待她是极好的,可谓是除了父母之外对她最好的人了,林南召教她学问,更教她为人。不知道前世里,童家灭门惨案传到林南召耳朵里,他会是个什么心境。
他应该很伤心吧?会不会为她们一家报仇?
大概是会的,毕竟他是那样重情重义的一个人。但是童洛锦却希望他不会,毕竟童温祺身后不知道站着什么人,倘若是林南召得罪不得的人可怎么办?林南召算是她身陨之后唯一挂念的人了,她只希望他一切好好的。
童洛锦按了按眼睛,指尖带走泪珠,将满腹的伤感压下,也顾不得吃饭,隔一段时间就往外张望一下,爹爹怎么还不派人来请她见客?
是不是将她忘了?
云雀被她晃得头晕,忍不住出声阻拦道:“小姐,这大热天的,您就歇一歇吧,你这一趟一趟的,看得我都出汗了,您就不热吗?”
童洛锦心中焦躁,身上倒感觉不到热。
“这可不行,我得去前厅。”说着,她就要往外跑。
云雀揪着发髻百思不得其解:“今个儿这是怎么了?”
前厅里只童夫人端坐上首,见童洛锦匆匆赶过来不由得扭眉道:“冒冒失失得,像什么样子!”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手上却十分关怀地掏出帕子,轻轻为她擦去额头上的一层薄汗,“这么热的天咋咋呼呼的,你也真受得了,瞧瞧,都出汗了。”
童洛锦顾不得许多,四下看了看,见童正年不在,便有了计较——应当是迎客去了,她将焦急与期待都压在心里,故意问童夫人道:“爹爹去哪儿了?”
童夫人笑道:“一会儿有贵客登门,你爹爹迎接远客去了。”
“贵客?什么贵客?”
童夫人点她脑门:“你且等着就是了,这贵客啊,也是要你见见的。”
童洛锦胸腔里的一颗心脏砰砰直跳,她不敢再多说话,怕说得多了,出口的话都是颤抖的,让童夫人瞧出端详。不过童夫人的心思也不在这里,她与老友多年未见,也多有记挂,正等着丈夫领着人回来呢。
前厅里安静下来,只余下院子里的蝉不停歇地喊叫着,直至管家的通报声压过了蝉鸣响:“夫人,老爷回府了!”
管家的话音刚落,童正年爽朗的笑声便传进来了,“夫人,瞧瞧是谁来了?”
童夫人站起身来,面上是难掩的激动,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瞧了眼前人好半晌,眼眶微微泛红,好半晌才道:“你还是这副样子。”
来人正是林南召,他和上一世一样,携朝阳而来,如清风拂面。
他笑道:“有苏阿姊,好久不见。”
童夫人便笑了,帕子沾了沾眼角,道:“你还晓得好久不见,都不肯来见我们一面。”
“这不是来了吗?”林南召连连告饶,“日后定居再此,不再离开了。”
童正年招呼他坐了:“这是正好,以后还能互相有个照料。”
林南召道:“只是观常一无本事,二无宅地,这些日子还要叨扰阿姊和童兄。”
林南召字观常,是一个游走四方的侠客。
“你这是说哪里话?”童正年道:“就在此处住下,说什么叨扰不叨扰。再者说了,我又不是白养你,我可是给你安排了差事的。”
他们仿佛这时候才想起童洛锦的存在,眼神都一致都投掷到童洛锦身上。
童洛锦:“……”
林南召叹道:“上次见还是个被人抱在怀里的小娃娃,转眼都这么大了。”
他抬手唤童洛锦过去,童洛锦直直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回头看童夫人,想得她允许,童夫人自是点了点头:“去和林叔叔打声招呼。”
童洛锦瞧着眼前人,是她师父那张脸,又比记忆中的师父年轻了好多,他已经好多年好多年没喊过他“叔叔”了,“师父”两个字几乎是刻在了骨子里,因此对着这张脸一时间一声“林叔叔”竟没含出口。
林南召笑起来,“叫阿兄也可以。”
童正年笑骂道:“哈哈哈哈那你我不是差了辈分了,胡说什么呢。”
林南召如今二十有三,和童正年差了仅仅四岁,这声“阿兄”童洛锦是万万叫不出口的。她喊了一声“叔叔”,林南召便笑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块精巧的白玉平安扣递到童洛锦手上:“锦儿,收着。”
隔着老远,童夫人便瞧出这白玉价值不菲,急忙道:“这万万不可,她一个孩子,受不得如此大礼。”
林南召执意将平安扣放在童洛锦掌心里,“阿姊,这是玉初为锦儿准备的见面礼。她……交代我一定交到锦儿手上,你就不要推辞了吧。”
提到“玉初”这个名字,童夫人瞬间哑了声,瞧了童洛锦一眼,示意她把东西手下,童洛锦便乖乖收了东西,谢过林南召。
林南召见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忍不住出声玩笑道:“再者说了,我身无分文,身上就这一点值钱的东西了,权当作是拜师礼了。”
他摸了摸童洛锦的脑袋,见童正年夫妇还是不说话,不由得叹了口气:“童兄,阿姊,都已经过去了。没什么不能提的。”
童夫人侧过头,用帕子遮了遮脸,没说话。还是童正年打了圆场,他对着童洛锦道:“既然提到了这一茬儿,我就直说了。阿锦,为父给你寻了个师父,你且瞧瞧满不满意。”
童洛锦的心脏几乎要跳到喉咙口,她直直瞧着林南召,瞧到林南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才扯出一个甜甜的笑,脆生生喊道:“师父!”
童夫人也缓过神来了,跟着笑道:“这声‘师父’倒喊得比‘叔叔’干脆。”